古木参天,虬枝盘结,将本就阴沉的天光遮蔽得一丝不剩。化不开的黑暗如同粘稠的墨汁,包裹着在腐叶与湿滑苔藓上艰难跋涉的张玄。雨虽已停歇,但林间水汽弥漫,冰冷刺骨,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腐朽的凉意。敛息粉的效果早已消失,体力药剂带来的短暂亢奋也如潮水般退去,留下的是深入骨髓的疲惫和浑身被荆棘划破、撞击留下的火辣辣的疼痛。
他靠在一棵布满湿滑苔藓的巨树树干上,大口喘息,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吸气都牵扯着肋下的闷痛(大概是撞在义庄板壁或林中乱石上留下的)。直播光幕在视野边缘顽强地亮着,在线人数稳定在2000 ,弹幕的滚动速度也慢了下来,似乎观众们也感受到了这份劫后余生的疲惫与林中的压抑。
【主播……你还好吗?脸色好难看。】——玄学小萌新发了个担忧的表情。
【看着都疼!主播快用金疮药啊!一直攥手里当传家宝呢?】——午夜凶0催促道。
【(李教授):主播,此地虽暂时安全,但阴气湿寒过重,久留易伤及肺腑。需尽快处理伤口,补充体力。你怀中那焦黑邪钉与香灰,是当前唯一线索。】——民俗学李教授语气沉稳,如同定心丸。
张玄低头,摊开一直紧握的左手。那个粗糙的油纸包(金疮药)边缘已经被汗水和雨水浸得发软。他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是几块深褐色、散发着浓郁药草混合着淡淡蜂蜜甜香的膏体。他用手指剜了一块,咬咬牙,撩起被荆棘划破、又被泥水浸透、紧贴在皮肤上的粗麻布衣。
肋下和手臂几处较深的伤口暴露在阴冷的空气中,皮肉翻卷,边缘红肿。他忍着刺痛,将冰凉的药膏均匀涂抹上去。一股强烈的、带着辛辣的灼热感瞬间从伤口处蔓延开,但紧随其后的,是一种奇异的清凉和麻痒感,仿佛有无数细小的生命在伤口处蠕动、修复。疼痛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红肿也稍稍减轻。
【哇!特效药啊!这见效速度!黑科技!】——玄学小萌新惊叹
【打赏的金疮药果然给力!主播感觉怎么样?】——午夜凶0
“嘶……凉飕飕的,舒服多了。”张玄低声回应,这是他对观众难得的直接交流。药效的神奇让他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也让他有了一丝喘息的空间去思考当前的处境和那些光怪陆离的遭遇。
他拿出那个用破布包好的焦黑邪钉,放在一块相对干燥的石头上。又掏出之前刮下、用小块麻布仔细包好的香灰样本。借着系统光幕提供的微弱照明,他仔细端详。
【主播在验货了!这钉子都焦了,还能看出啥?】——玄学小萌新好奇。
【(李教授):邪钉虽毁,但材质和雕刻手法仍有迹可循。此木非寻常槐柳,质地细密沉手,似为阴沉木芯,最易附着阴邪之力。其上人脸邪纹,线条扭曲诡谲,眉眼细长上挑,嘴角却向下咧开,呈‘哭丧相’,非中原正统符箓流派,更像是西南某些蛮荒之地的邪巫图腾与中土厌胜之术的杂糅。】——李教授开始了专业分析,
弹幕自动为他划出了重点区域。
【用户‘古物修复师’:同意教授。这雕刻风格很生僻,我数据库比对了一下,有点像闽浙沿海一带早年流传的‘疍民邪祀’的图腾变种,但又不完全一样。】
【用户‘材料学小白’:阴沉木是啥?很值钱吗?】
【(李教授):阴沉木乃远古树木埋于地下或水中,在缺氧高压环境下炭化而成,质地坚硬如铁,万年不腐。古人视为阴气极重的‘冥木’,常做棺椁或邪道法器。价值连城,但也大凶。主播手中这一小块,已是难得的邪器胚料。】
张玄听得暗自心惊。阴沉木、疍民邪祀、厌胜之术……这些名词对他来说既熟悉又陌生。熟悉是因为民俗学课程和文献中有所涉猎,陌生则是因为它们此刻不再是纸上的符号,而是真真切切出现在他手中,带着血腥和邪异。
“那么……五通庙呢?”他低声自语,既是问自己,也是在问弹幕,“这香灰,真是指向那里?”他摊开那小块麻布,露出里面灰白色的粉末。
【香灰!重点来了!主播快分析!】——午夜凶0精神一振。
【(李教授):之前初步扫描成分复杂,含特定植物灰烬和矿物粉末。主播,仔细看其色泽和质地。青阳县附近,香火鼎盛的庙宇无非城隍庙、观音庵、以及……城外那座‘五显灵官庙’,俗称五通庙。】
【用户‘本地通(IP:临安)’:五通庙?我知道!青阳县那个香火可旺了!求财求子特别灵!不过……听说最近几年庙祝换人了,叫钱老八,神神秘秘的,规矩也多了不少。】
【用户‘戒瓜群众’:求财求子灵?怕不是用邪术骗人吧?结合主播的案子细思极恐!】
【(李教授):五通神,又称五显、五圣,源流复杂。有说是五位保境安民的正神,也有说乃山魈木客、精怪淫祀所化,喜血食、好美色,供奉稍有不慎便反噬其主。宋时江南,五通信仰极盛,亦正亦邪,庙宇良莠不齐。若此案真与五通庙有关……】——李教授没有说下去,但担忧之意溢于言表。
“亦正亦邪?喜血食?好美色?”张玄咀嚼着这几个词,联想到那身刺目的新娘嫁衣和无头惨状,一股寒意再次爬上脊背。新娘子……会不会就是某种“血食”或“供奉”?指甲缝的香灰,是否是在挣扎中抓到了庙里的香炉?
【主播脸色又变了!是不是想到什么了?】——玄学小萌新敏锐地捕捉到张玄的表情。
“新娘……嫁衣……被选中?”张玄喃喃,结合李教授的分析,一个可怕的推测逐渐成型,“如果五通庙的庙祝钱老八,表面供奉正神,实则暗中行邪法,用活人献祭……”
【卧槽!主播别吓我!活人献祭?!】——午夜凶0
【(李教授):……并非没有可能。古籍野史中,常有‘邪祀淫祠,以生人祀邪神’的记载。新娘身份特殊,取其‘红鸾’之气,又在新婚之夜或特定时辰下手,怨气最重,正是某些邪法所需。锁魂钉、衔尸局,皆为禁锢、炼化强大怨魂的手段。】——李教授沉重地印证了张玄的猜测。
【用户‘正义使者’:妈的!畜生!主播干他!替天行道!】
【用户‘求稳派’:主播别冲动啊!你刚逃出来,伤还没好!那庙祝能操控邪物,肯定不好惹!等天亮人多再去?】
【用户‘打赏支援’:主播缺啥?桃木剑?黑驴蹄子?童子尿?我们众筹!】
张玄看着弹幕,有愤怒,有担忧,有出谋划策。他深吸一口带着腐叶气息的冰冷空气,压下翻腾的心绪。冲动是魔鬼,但退缩更不可能。周炳德已经下了格杀令,邪祟可能还在搜寻他,五通庙是唯一明确的线索源头。他必须去,而且要快!
“等不了天亮了。”张玄声音低沉却坚定,“夜长梦多。而且……”他摸了摸脖子上那块再次变得冰凉的黑色小牌,“我有预感,那里有我需要的答案,关于这牌子,也关于……我为何会来到这里。”这是他对自身穿越之谜的首次公开提及,虽然隐晦,但足以引起弹幕轩然大波。
【主播说‘来到这里’?!他承认了?!】——玄学小萌新震惊。
【果然是真穿越!石锤了!主播快讲讲怎么穿的!】——午夜凶0
【(李教授):……穿越?虽然难以置信,但结合主播展现的现代知识、系统、以及对此地明显的陌生感……或许,这是唯一合理的解释。主播,谨慎行事,你的安全是揭开一切谜团的关键。】——李教授接受了这个设定。
【特殊ID:‘404研究所观察员’:关键信息记录:‘穿越者’身份首次自我暗示。黑牌能量关联性待查。目标对五通庙目的性明确,存在‘预感’能力?持续关注。】
【用户‘历史系学生’:主播!如果你真在南宋末年,小心!这个时期地方豪强、邪教与官府勾结很常见!五通庙可能不止一个庙祝那么简单!】
【用户‘战术支援’:打赏‘夜视药丸(低配)x1’!主播,天黑路滑,吃了它!效果:微弱提升暗光视力1时辰。位置:你靠着的树根左边第三个蘑菇下面!】
【夜视药丸(低配)x1具现成功!】
张玄心中微暖。他依言在树根旁摸索,果然找到一颗龙眼大小、散发着淡淡青草气息的墨绿色药丸。毫不犹豫吞下,一股清凉感直冲双目。虽然效果远不如现代夜视仪,但眼前的黑暗确实清晰了不少,至少能分辨出树干轮廓和脚下大致的路况了。
“谢了。”他低声道谢,将邪钉和香灰小心收好,挣扎着站起身。肋下的伤口在金疮药作用下已无大碍,体力也恢复了一些。他辨认了一下方向——根据原主模糊的记忆和弹幕中“本地通”的提示,五通庙在青阳县城西北方向约十五里,依山而建。他现在身处老林深处,需要先找到出路,再折向西北。
他选定一个方向,开始在林间穿行。有了夜视药丸的微弱辅助,加上之前逃亡时对地形的模糊记忆和“望气”术对生气流向的感知,速度比之前快了不少。途中偶尔能看到一些夜行小兽幽绿的眼睛,但都被他身上残留的驱邪香气息和金疮药味惊走。
这段相对平缓的赶路时间,成了直播间信息交流的黄金时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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