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摊老丈浑浊的眼珠，像蒙了层油灰的玻璃球，追着张玄青布直裰的背影，直到他彻底被巷口翻涌的暮色吞没。巷子深处那点豆大的油灯火苗，在他佝偻的脊背上投下扭曲跳动的影子。他枯树枝般的手指捻着一根粗针，针尖在昏光下凝着一点幽蓝，和他袖口破絮深处藏着的那枚长针尖上的颜色，一模一样。那点幽蓝，冷得像沈家老矿深处某些不祥的石头。
墙角阴影里，阿贵的喘息粗重得吓人，每一次吸气都像扯着肋下那道皮开肉绽的鞭痕，火辣辣的疼钻进骨头缝里。汗水和尘土在他黝黑刚毅的脸上冲出泥沟。他攥着手里那个冰凉的青瓷药罐，指节捏得发白。罐底那个朱砂印记——两股水流盘旋纠缠的古怪符号——像块烧红的烙铁，烫着他的掌心，更烫进他混沌的脑子。
不是永宁的东西！这念头像根冰锥，狠狠扎进他因失血而昏沉的意识。陌生，精致，和这城西的肮脏绝望格格不入。那个书生……他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珠子狼一样扫过空荡的巷口，风卷着枯叶打旋儿落下，人早没了影。
“阿贵哥……是药？”一个怯生生的、带着哭腔的童音拽了拽他破烂的裤腿。是矿坑里那个没了爹的娃，小石头。不知啥时候溜了过来，脏手紧紧抓着他，大眼睛里汪着泪，巴巴望着那药罐。
阿贵眼底的凶光瞬间被巨大的悲怆和无力冲垮。他吸了口带着血腥味的凉气，强压下肋下的剧痛和翻腾的疑云，用那只没伤的手，极小心地拧开青瓷罐盖。一股奇异的、混合着浓烈药香和草木清冽的味道猛地冲出来，盖住了巷子里的酸腐气。
药膏碧绿，莹润得像玉髓，在昏暗中幽幽发亮。阿贵粗粝的手指沾了一点，触手温凉。他咬紧牙关，撩开被鞭子抽烂的褂子，把药膏小心抹在肋下那道皮肉翻卷、渗着黑黄脓水的伤口上。
“嘶……”药膏沾肉的刹那，一股子密集冰针扎入又瞬间融化的奇异感觉炸开，阿贵倒抽一口冷气。紧接着，那火烧火燎、烙铁烫肉般的剧痛竟潮水般退去！一股子透骨的清凉麻痒感取而代之，仿佛无数看不见的小东西在伤口里忙活。他惊愕低头，只见伤口边缘发黑的烂肉在碧绿药膏覆盖下，肉眼可见地止了脓，颜色由青黑飞快转为暗红！一股子盘踞在伤口深处的阴冷邪气（王屠那鞭子，沾了矿坑深处说不清的污秽），像遇到了克星，丝丝缕缕被逼出、消散在阴冷的空气里！
【卧槽！这绿色品质药膏效果炸裂啊！伤口愈合加速肉眼可见！主播这波赠药值了！】——玄学小萌新
【阿贵哥这表情，震惊中带着懵逼，笑死我了！主播，你成功引起了这位猛男的注意！】——午夜凶0
【这药比之之前的打赏药物反应更为迅捷，兼具破邪生肌之效。此药……恐非此界凡品。】——民俗学李教授
“神了……”阿贵喉头滚动，声音嘶哑。这药效，闻所未闻！他压下翻江倒海的惊疑，把药膏仔细抹匀，又抠出小半块，抹在小石头胳膊上几道血口子。药膏过处，细小的伤口眨眼就止了血，结了层薄痂。
“小石头，”阿贵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前所未有的沉重，他把瓷罐塞进男孩怀里，“收好，捂严实了，对谁也甭提。那个给你药的先生……要是再见着，躲远点，但也……把他模样给哥死死记住。”是福是祸，他看不透。但这药，这恩，太重了。
小石头懵懂点头，把那冰凉的罐子紧紧抱在胸前，像是抱住了爹最后一点虚幻的热乎气。
巷子深处，茶摊老丈那双浑浊的眼珠子从阿贵涂药的手上挪开，扫过小石头怀里的青瓷罐，最后落回自家摊子上那盏摇摇欲灭的油灯。布满老年斑的手，慢得几乎看不出动静，无声地将袖口破絮里那枚磨得尖利、淬着幽蓝的长针，又往里藏了藏。
永宁城西的夜，黑得像泼了浓墨。破败逆旅的房间里，张玄没点灯，盘腿坐在冰凉的硬板床上，像块沉入水底的石头。窗外，偶尔飘来几缕被风撕碎的丝竹靡音，越发衬得屋里死寂。
他掌心紧握着那枚幽玄寒玉。玉佩在绝对的黑暗里，幽幽透出冰蓝色的光，丝丝缕缕的寒气活物般顺着胳膊往上钻，直逼心脉。脖子上那块黑牌微微一动，一股子苍茫温厚的气息透出来，稳稳护住心口，将那刺骨的阴寒中和、导引开。
张玄闭着眼，心神沉入新得的Lv.2望气术。
眼前不再是物质的黑暗。整个永宁城的气运，以一种更清晰、更立体、也更惊心动魄的方式铺展开！
城东，那片金紫交织、熔炉般燃烧的气运之网，光芒刺眼。网的中心，沈府上空的金光最盛，但金光深处，那抹墨汁般的“恶煞黑气”也越发狰狞！它不再仅仅是晕染，而是活物般蠕动着，贪婪地吞噬周围的金光财气，同时分出无数毒蛇般的黑线，狠狠扎进城西城北那片污秽的“怨气泥沼”！
掠夺！
这个词砸在张玄心头。沈家，或者说沈家背后那东西，正疯狂地榨取着整个永宁底层的怨恨、痛苦和绝望！城西城北那片灰黑色的怨气，并非死水，而是在巨大的吸力下，像被无形漩涡搅动，源源不断朝着城东的金光熔炉输送“养料”！每一次输送，都让那核心的恶煞黑气壮大一分！
而栖凤山方向……张玄将“望气”的感知凝成一股，如同无形的探针，刺破沉沉夜幕，狠狠扎向县城西北。
那里盘踞着一片令人灵魂冻结的、粘稠如沥青的漆黑！那是由无数扭曲、痛苦、充满恶意的阴煞怨念压缩成的巨大漩涡！它缓慢旋转，散发出令人窒息的绝望。漩涡中心，传来大地呜咽般的“隆隆”闷响，以及……无数重叠扭曲、非人的哭泣与哀嚎！比任何传闻都更真实，更恐怖！直击灵魂！
更让他心头一紧的是，掌中幽玄寒玉散发的冰冷幽光，竟与栖凤山那怨煞漩涡产生了微弱的共鸣！玉芯深处那抹幽蓝，在共鸣中似乎活泛了一丝，寒气也更重了！
不能再等了。当铺里孙朝奉那老狐狸最后划在柜台上的阴寒恶意，还有随后赶来的脚步声，都像悬在头顶的刀。夜探栖凤山，刻不容缓！
他无声滑下床。换上利落的深色短褐，乌木宪牌和幽玄寒玉贴身藏好。腰间革囊牢牢系紧，里面是短匕、十枚老桃木钉、雄黄朱砂香灰混的驱邪散，还有那三罐“强效驱邪喷雾”。最后，他服下一粒“夜视药丸（中效）”。
一股清凉涌入双目。浓稠的黑暗如同被水洗过，墙壁纹理、地上尘埃、窗棂轮廓，都变得清晰可辨。
【栖凤山，鬼哭源头，主播当心！】——玄学小萌新提示到。
【‘寒玉为引，怨煞为炉’……此乃极阴毒之邪法！沈家祖茔已成魔窟！万望慎之又慎！】
【主播我怕，你能今晚来我屋吗】
【想和哥哥打扑克 未*****】
【六六六触发关键词了，主播你直播间片哥也打过来了。】
张玄有些头大，但深吸一口带着霉味的凉气，像头即将扑向猎物的夜豹，轻轻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身影彻底融入城西无边无际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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