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如同沉在冰冷的墨海底，被无形的暗流撕扯、下坠。剧痛、阴寒、还有那黑牌爆发时烙入灵魂的洪荒气息，在黑暗中交织成混沌的梦魇。
不知过了多久，一丝暖意，如同穿透深海的微光，轻轻拂过张玄的脸颊。
是阳光。
干燥、温暖，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清雅的草药香气。
眼皮沉重得如同坠了铅块，每一次尝试掀开都耗尽力气。耳畔不再是凄风苦雨和邪祟的嘶嚎，而是……一种近乎奢侈的静谧。只有远处隐约传来几声清脆的鸟鸣，和近处，极其轻柔的……布料摩擦的窸窣声。
张玄的睫毛剧烈地颤抖了几下，终于，艰难地掀开了一条缝隙。
与此同时，直播间在打开的瞬间被刷屏，观众数量迅速攀升。
【卧槽！主播开播了，复活赛打赢了！】-午夜凶0
【泪目！三天三夜啊！主播你再不醒我们都要众筹唢呐了！】玄学小萌新
【致敬传奇耐活王主播，扣1送主播复活赛球衣】牢大
【111】*99
柔和的光线有些刺眼，他下意识地眯了眯，视线从模糊逐渐聚焦。
映入眼帘的，是素色的粗麻布帐顶，干净，没有义庄那挥之不去的霉味。身下是硬板床，但铺着厚实干燥的稻草和一层粗布，硌人，却远比冰冷的泥地舒服万倍。
他微微偏头。
床边，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靛蓝粗布衣裙的年轻女子正背对着他，低着头，耳垂挂着一枚精致的玉饰，专注地拧着一块湿布。她身形纤细，动作轻柔，一头乌发简单地挽在脑后，露出白皙的脖颈。阳光透过糊着素纸的格窗，在她身上勾勒出一圈毛茸茸的光晕。
“呃……”张玄喉咙干涩得像被砂纸磨过，发出一个破碎的音节。
那女子动作猛地一顿，霍然转身。
一张清秀的脸庞，不算绝色，但眉眼温婉，透着山野间的淳朴与干净。此刻，那双杏眼里盛满了惊讶和毫不掩饰的关切。
“呀！公子！你醒了？！”女子声音清脆，带着一丝惊喜的颤抖。她丢下布巾，几乎是跳了起来，几步冲到门边，朝着外面急切地喊道：“赵大人！赵大人！那位公子醒了！”
赵大人？
张玄混沌的脑子被这个称呼刺了一下，勉强运转起来。不是钱老八，不是周炳德，也不是王屠……赵大人？哪个赵大人？
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带着一种刻意压制的急切。门被推开，一个人影逆着光走了进来。
当那人走到床边，面容在光线中清晰起来时，张玄的瞳孔骤然收缩！
来人穿着一身深青色的圆领窄袖常服，质地明显比县衙皂隶的粗布好上许多，腰间束着一条普通的革带，并无繁复佩饰。但那张脸……那张不久前还写满了惊恐、懦弱，在义庄和乱葬岗瑟瑟发抖的脸——赵小四！
不，此刻的他，脸上早已没了半分衙役的卑微与怯懦。眉宇间沉淀着一种沉稳干练，眼神锐利而深邃，虽然极力收敛，但那种久居人上、发号施令的气度，如同沉入水底的磐石，隐隐透出轮廓。他看向张玄的目光，带着审视，也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欣赏。
“张仵作，不，或许该称你一声张玄师了。”“赵小四”开口，声音低沉平稳，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从容，“你终于醒了。感觉如何？”
张玄撑着身体想坐起来，肋下和肩头传来的剧痛让他闷哼一声，额头瞬间渗出冷汗。
那女子连忙上前，小心翼翼地扶住他的胳膊，用软枕垫在他身后。动作轻柔，带着山野女子特有的朴实关怀。
“多谢。”张玄喘了口气，目光却死死钉在“赵小四”脸上，声音嘶哑：“你……到底是谁？”
“赵小四”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那笑意里带着一丝“果然瞒不过你”的了然。“本官赵行简，字伯安。临安行在，提点刑狱司下，走马承受。”他顿了顿，似乎在给张玄消化这个身份的时间，补充道：“奉上命，巡视两浙东路诸州县刑狱、吏治，并……暗中访查‘神异’、‘淫祀’扰民之案。”
【赵小四？走马承受？？？这对吗？这反转给我CPU都干烧了！】玄学小萌新
【主播昏迷期间错过了多少集？剧本没写啊！懦弱小衙役秒变京里来的钦差大臣？这剧本我服！】午夜凶0
【（李教授）：‘走马承受’，宋制，多以亲信内侍或武臣充任，直属皇帝或中枢，位卑而权重，掌按察、侦伺地方官吏不法及民情疾苦，有密奏之权。往往微服潜行，踪迹诡秘。赵行简此职，专为查访青阳县乃至浙东路的邪祀异事而来，符合逻辑。主播，此人能量不小。】民俗学李教授迅速科普。
【用户‘官场老油条’：懂了！中央巡视组特派员！级别不高，但见官大一级！主播抱上大腿了！】
【用户‘赵大人我可以’：这易容潜伏技术！这气场转变！赵大人好帅！主播让让，我要看赵大人！】
直播间在他苏醒的瞬间已然重新连接，此刻弹幕如同决堤洪水，瞬间淹没了视野边缘。张玄强忍着吐槽的冲动，目光复杂地看着赵行简。
“所以……你一直在装？”张玄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虚弱和……疲惫。回想赵小四之前的种种表现，那恰到好处的恐惧，那被王屠呼来喝去的顺从，此刻都成了绝妙的伪装。
赵行简坦然点头：“青阳县周炳德与五通庙钱老八沆瀣一气，盘踞多年，根深蒂固，行事隐秘。若不如此，难以接近核心，看清真相。张玄……”他看向张玄的眼神变得极其郑重，“我来青阳之前，查阅过所有胥吏档案。你，张玄，祖籍临安，父母早亡，由一懂些粗浅‘门道’的祖父抚养长大。成年后考取仵作，为人耿直，因直言风水冲撞周炳德被贬守义庄。档案平平无奇，甚至可以说是……庸碌。”
他顿了顿，语气中带着强烈的探究与惊叹：“然而，此案之中，你验尸如神，辨气寻踪，破邪钉，毁祭坛，直面邪神反扑而……生还！若非亲眼所见，本官绝难相信！你这一身本事，究竟从何而来？莫非令祖……是隐世高人？”
张玄心头一跳。又是这个问题！穿越、系统、直播间……这些根本没法解释。他只能垂下眼帘，避开对方锐利的审视，含糊道：“幼时随祖父胡乱学过些皮毛，家道中落后便荒废了。此番……或许是生死关头，激发出些许潜能，加上运气罢了。不值一提。”他迅速转移话题，“周炳德呢？钱老八伏诛，他这幕后之人，如何处置了？”
提到周炳德，赵行简脸上的欣赏瞬间被凝重取代，眉头深深锁起，仿佛压着千斤重担。
“本官带人寻到他时……”赵行简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压抑的愤怒和深深的疑虑，“他已死于县衙后宅书房之内。门窗自内紧锁，无任何破坏痕迹，亦无外人进出迹象。他端坐于书案之后，面色……安详，手中紧握着一把匕首，直刺心窝。现场留有一封‘认罪书’，言及与钱老八勾结，贪赃枉法，惧罪自戕。”
“自杀？”张玄眉头紧皱，几乎是脱口而出，“绝无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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