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驰车在木材厂门口停下,段景宏先下车,抬手挡了挡迎面而来的风。宏业木材的招牌在阳光下格外显眼,门口两个穿着蓝色工装的工人,正扛着一根粗木走过,见到他们这帮外人,只是抬眼扫了下,便继续埋头干活。
这是王保山安排的便衣,眼神里藏着警惕,不过还算比较靠谱,没漏出什么大破绽。
“龙哥,我们到地方噶。”段景宏赶忙拉开副驾驶车门,看着龙楚雄慢悠悠走下车去。
龙楚雄往厂里望了望,厂区挺大,堆着不少木材,远处还有几个工人正忙着用电锯切割木料,电锯声“嗡嗡”作响。他又扫视了一圈,微微点点头道:“规模还不错,咱们进去看看吧。”
话音落地,二人迈步往里走,一路上,段景宏发现了不少工人。有的工人在忙着码放木料,时不时用眼角余光瞟向他们;有的在给木材刷漆,刷子挥动的频率却有些刻意;还有个蹲在地上抽烟,手指一直在膝盖上敲着,看着像为了传递什么信号。
这些其实都是提前安排好的便衣,布置极为隐蔽又周全,段景宏心里稍微踏实了些。
没走多远,段景宏就带着龙楚雄来到一堆木材前,这是他特意让王保山准备的靓货。
“龙哥,您仔细看这堆木材,全都是上好的老红木。”段景宏抬手指着其中一根粗壮的木材,“这根是我特意挑出来的好东西,您看看这纹路,多顺,用来做佛堂的梁木最合适不过,六爷不是要百年不腐吗?这老红木绝对能扛住。”
龙楚雄走上前,用手指敲了敲木材,听着发出的沉闷声响,点点头赞扬道:“嗯,听着就结实,这木头多少年了?”
“最少一百年。”段景宏顿了顿补充道,“老房子拆迁时收来的货,质地很坚硬坚。”
龙楚雄又用手摸了摸木材表面,粗糙的触感让他很满意道:“行,这梁木看着靠谱。”
“小龙,那供桌用的紫檀呢?”龙楚雄冷不丁突然发问,颇有考究段景宏的意味。
“在那边,龙哥,我带您去看。”段景宏领着龙楚雄往另一堆木材走去,“紫檀木金贵,我单独放着呢。”
二人快速来到紫檀木堆前,段景宏拿起一根不算太粗的木料,加以讲解道:“龙哥您也来掌掌眼,这紫檀木的颜色多正,紫中带红,看着就透着贵气,用这玩意弄供桌绝对气派拉满。”
“而且您闻闻,还有淡淡的香味呢。”段景宏故意提议,就是为打消龙楚雄的戒心。
龙楚雄凑近闻了闻,果然有股清香:“这紫檀木密度怎么样?别用几年就全变形了。”
“您放心。”段景宏掂量了下手里的木料,“这密度大着呢,分量足,不容易变形。”
“您看这横截面,多紧密,一点缝隙都没有。”段景宏用指甲去压了压,只为让人放心。
随后,二人继续在木材厂里边逛边交流,段景宏又细心给龙楚雄介绍了各种各样的木材。
“这堆是楠木,做门窗不错,防潮;那堆是胡桃木,做柜子挺好,纹理好看;还有那边的杉木,轻便,用来做隔板合适。”
龙楚雄一边看,一边时不时提问:“这楠木多少钱一方?”
“胡桃木能做成弧形的不?”“杉木有没有更长点的?”
段景宏面对这一系列的提问,都一一给出回答道:“楠木价格适中,一方也就几千块;胡桃木能做弧形,我们有专门的设备;杉木有长的,在最里面那堆,等会儿我带您过去看一下。”
二人边走边聊,龙楚雄对木材厂的规模和木材质量都挺满意,脸上的笑容自然也越来越多,看向段景宏的眼神里,信任又赠多了几分。片刻,二人又到了紫檀木前,龙楚雄用脚尖踢了踢脚边的紫檀木,树皮裂开的纹路里还嵌着些暗红的木屑。
“这料子确实不错,看色泽也是好东西。”龙楚雄突然咧嘴笑起来,眼角的褶子堆成一团,“上次我去缅甸看货,那边的紫檀木基本都没这成色,你小子从啥地方淘回来的好玩意儿?”
段景宏往手心吐了口唾沫,抱起根半人高的红木墩子:“来源您别管,反正来路干净。”
段景宏故意把脸憋到通红,又岔开话题道:“您看这墩子,打磨出来当佛堂的蒲团座,六爷念经时坐着多舒坦。”
“舒坦,舒坦!”龙楚雄拍着大腿哈哈大笑,皮鞋尖在木屑堆里蹭出浅坑,“我就喜欢你小子这实在劲。说吧,这些木料总共多少钱?六爷那边可不差钱,但怎么着也不能让人坑了。”
段景宏突然把红木墩子放下,胸脯拍了个砰砰响:“龙哥,您跟我说这话就太见外了!”
段景宏往龙楚雄身边凑了凑,声音压低道:“六爷和您的事,就是我段小龙的事,这些木料算成本价,不,就算我孝敬六爷了,我就盼着龙哥以后多带带我,让我也跟着混出个人样来,别总在装修队里打转。”
龙楚雄眼里的笑意更浓了,伸手在段景宏后脑勺拍了一把:“你小子,还真会来事!”
龙楚雄随后掏出烟盒递过去,嘴上却还是坚持道:“钱该给还是要给,不然六爷该说我欺负新人了,这样我让会计安排打给你,全部就按市价的八成算,你也别亏太多,生意归生意,情义归情义。”
段景宏假意推辞了两句,最后勉强应下,转身喊来个戴安全帽的工人:“去把价目表拿来,给龙哥过目。”
那工人转身之时,眉头不由微微一皱,他正把龙楚雄说话时爱挑眉的习惯记在心里。
二人往办公室走时,龙楚雄还在念叨木材的纹路:“老红木的鬼脸纹得顺着梁架走,不然镇不住邪...”
路边锯木头的工人突然咳嗽两声,手里的钢卷尺悄悄转了半圈,把龙楚雄走路的风格记在了心中。至于所谓的办公室则是间临时收拾的板房,墙上贴着张泛黄的木材等级表。段景宏刚沏好茶,龙楚雄就捧着搪瓷缸子蹲在椅子上,裤脚沾着的木屑掉在水泥地上,喝了口茶开口道:“你这办公室太寒酸了,等这单成了,我让木工给你打套红木家具。”
段景宏刚要接话,就见窗外两个搬运工正在搬木料,其中一个弯腰时,领口露出的录音笔正对着办公室窗口。龙楚雄说木工时咬字偏后的习惯,已经被清晰地记录下来。
“成,那我可就等着龙哥的好消息了!”段景宏把茶杯往龙楚雄面前推了推,杯底的茶叶沉成一团,“六爷的佛堂要是用着顺心,以后他朋友有装修的活儿,您那边多提我一句就行,回扣这块老弟我不会亏待您。”
龙楚雄哈哈笑起来,手在桌上拍了个震天响:“你放心吧,我肯定把这事儿记在心上!”
当然,龙楚雄完全没注意到,墙角修电线的电工正用螺丝刀在墙皮上画着什么,那是他说话时爱拍桌子的频率。板房外的电锯声突然停了,几个工人凑在一起抽烟,其中一个翻着手里的笔记本,上面记着详细的人物画像数据:“龙楚雄,身高约 178cm,左撇子,说话带滇南口音,还有点迷信,喜用舒坦实在等词,笑时会露两颗金牙。”
虽然字迹潦草却工整,连他喝茶时总把杯沿蹭到鼻子的细节都没落下。
段景宏看着龙楚雄那眉飞色舞的样子,赶忙端起茶杯遮住嘴角的笑意。
今天龙楚雄被记录下来的这些细节,很快就会变成锁牢这伙人的铁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