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枢峰顶。
谢清寒松手。
那一点温热自掌心抽离,顾剑辰五指猛然攥紧,像是要抓住一捧正在崩散的星火。
“好生修炼。”
她只留下这四个字,转身踏入云雾。
那袭白衣被缭绕的仙气吞噬,快得没有一丝留恋,像是要去平定因他而起滔天波澜。
顾剑辰望着她消失的方向,良久,唇角掀起一个冰冷的弧度。
他转身步入洞府,没有片刻耽搁。
轰!
石门关闭,隔绝内外。
他盘膝而坐,双目紧闭,整个人的心神,都沉入了一片浩瀚的识海。
一部名为《逐云步》的古经,如一条条璀璨的星河,在他神魂深处奔涌流淌。
这不是系统的冰冷馈赠。
这是用他那位师尊失控的占有欲与滔天怒火,现场“炼化”出的神藏!
这部功法,每一道玄奥的轨迹中,都烙印着她的气息。
下一刻,顾剑辰的身影在原地淡去。
轰!
洞府东侧的石壁前,空气炸开一圈无形的涟漪,他的身影凝实。
而下一个刹那,他又出现在了西侧。
没有灵力外泄的光华,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只有一种近乎于“道”的轨迹。
如鬼魅,如泡影。
这感觉……
他像是沉寂万古的魔胎,终于挣脱了第一道枷锁,开始贪婪地呼吸着名为“自由”的空气。
夜。
月华如霜,倾泻而下。
顾剑辰正在洞府内演练身法,一道白衣身影,无声无息地立于他身后。
谢清寒。
她就那么静静地看着,看着他化作一道道残影,在狭小的空间内辗转腾挪。
顾剑辰能“闻”到,空气中那股代表“愧疚”的铅灰色气息淡了。
取而代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森然,更加危险的审视。
他停下。
转身。
对着她微微躬身,姿态谦恭。
“为师,为你喂招。”
她的声音没有商量的余地,是一种宣告。
……
天枢峰之巅,月色冰寒。
两道身影在清冷的辉光下不断交错、分离,像是一场生与死的追逐。
嗤!
谢清寒的攻击来了。
没有试探,一出手便是绝杀。
一指点出,前方的虚空都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哀鸣,一道凝练到极致的寒芒,直刺顾剑辰的眉心。
这一指,足以将刘青那样的修士,连同神魂都瞬间洞穿,钉死当场!
顾剑辰脚下一点,身形如一片无根的柳絮,向后飘出三尺。
指风擦着他的脸颊刮过,留下一道血痕,火辣辣的疼。
“太慢。”
谢清寒的声音,比月色更冷。
话音未落,她攻势再起,比方才狂暴了十倍!
掌风、剑气、指力……交织成一张天罗地网,封死了顾剑辰所有的退路。
她的每一招,都直指《逐云步》的破绽!
她的每一击,都攻向他肉身的要害!
疯女人。
顾剑辰心底评价,血液却在疯狂燃烧。
在这种极致的死亡压迫下,《逐云步》的无数玄奥,被他以一种恐怖的速度吸收、贯通、演化!
锵!
一抹照亮了整座山巅的剑光,在他的脖颈前一寸处骤停。
剑锋吞吐的寒芒,映出他那张平静到诡异的脸。
他没有退。
反而,向前踏出半步。
这半步,让他与她的距离缩短到了极致,冰冷的剑身紧紧贴着他的喉结,锋锐的剑气让他皮肤泛起一层细密的疙瘩。
他几乎是撞进了她的怀里。
谢清寒的身躯,出现了一刹那的僵硬。
“师尊,”
顾剑辰抬起脸,那双清澈的眸子在月光下,干净得像一汪寒潭。
他用一种少年人独有的,混杂着偏执与破碎的语调,轻声开口。
“是想杀了我吗?”
这个问题,像一根淬毒的针,刺入她坚如神铁的道心。
谢清寒收剑。
“你的步法,破绽太多。”她的语气,依旧威严。
“那便请师尊……”顾剑辰的唇边,勾起一抹笑,带着几分挑衅,“继续指教。”
话音刚落,他动了。
他将《逐云步》发挥到极致,化作一道流光。
围绕着谢清寒疯狂游走,像一只扑火的飞蛾,在死亡的边缘起舞。
这场“喂招”,彻底变了味道。
它成了一场拉扯、试探、充满了危险信号的博弈。
也就在此时,顾剑辰分出一缕心神,触动了袖中的一枚螺壳。
【风语之螺】。
……
昆仑深处,戒律堂。
终年被阴云笼罩的殿宇内,灯火昏暗。
“欺人太甚!她谢清寒当真以为昆仑是她一人的吗!”
刘长老一掌拍碎了身前的玉石桌案,那张老脸因极致的悲愤而扭曲。
“为了一个男宠!一个废物!她竟废了我孙儿的道基!此仇不报,我刘家何以立足!”
在他面前,还坐着三位气息深沉的老者,皆是宗门内掌握实权的长老。
“刘兄息怒,”一位丹堂长老慢悠悠道,“她行事霸道,非一日之功。我等,并非没有机会。”
另一位阵堂长老声音阴冷:“不错,宗门大比在即,我们便联名上奏,罗列那顾剑辰十大罪状!当着全宗的面,逼她给一个交代!”
刘长老呼吸粗重:“如何罗列?”
丹堂长老眼中精光一闪:
“第一,修炼禁术,败坏宗风!”
“第二,残害同门,手段毒辣!”
“第三,恃宠而骄,目无尊长!”
“第四,也是最致命的一条……蛊惑宗主,秽乱宗门!”
“这每一条,都足以将他打入万劫不复!”
“到那时,人证物证俱在,舆论滔天,她谢清寒是保,还是不保?!”
刘长老眼中爆发出怨毒的光:“好!就这么办!”
这番密谋,通过【风语之螺】,成了天枢峰顶这场死亡之舞的伴奏。
顾剑辰唇边的笑意,更深了。
无趣。
还是这些老掉牙的剧本。
不过,剧本虽老,只要演员的演技足够好,依旧是一出好戏。
大比前夜。
顾剑辰一人立于天枢峰的悬崖边。
狂风吹得他衣袍猎猎作响,仿佛下一刻就要坠入无尽云海。
他在排练。
排练着,当刘长老等人声泪俱下地控诉他时,他该如何露出那恰到好处的,苍白而脆弱的表情。
排练着,当万众唾弃时,他颤抖的睫毛,该以何种频率扇动,才显得最无助,最可怜。
他也在排练一句台词。
一句,足以压垮王座之上,那个女人最后一道防线的台词。
他最大的底牌,从来不是什么《逐云步》。
而是那个女人,对他病态到无可救药的爱。
顾剑辰缓缓闭上眼。
他对着虚空,对着无尽的云海,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气音,一遍又一遍地调整着每个字的颤抖与停顿,直至完美。
“师尊……”
“为了我,背叛整个世界……”
“……一定很痛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