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酒吧。
震耳欲聋的重低音像一只无形巨兽的心跳，撞击着在场每一个人的胸腔。
空气中弥漫着劣质香水、汗水和酒精混合发酵后的甜腻气味，闪烁的霓虹灯光将一张张麻木或纵情的脸切割成光怪陆离的碎片。
卡座柔软的沙发深陷下去，何蔚蓝的身体却因为极度的亢奋而绷得笔直。
她双眼放光，抓着琪琳的手臂，仿佛要将自己体内沸腾的血液都传递过去。
“琪琳，你是没看到那个场面！”
她的声音不得不拔高，才能勉强穿透这片喧嚣。
“就在局里的那间小会议室，那个叫阿杰的特工，黑西装，黑墨镜，气场比电影里的中情局还足！”
何蔚蓝灌下一大口威士忌，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非但没有让她冷静，反而点燃了她更多的激情。
“他直接告诉我，我的基因序列里，沉睡着神河文明的超级基因！他说我是万里挑一的战士！是未来守护这个国家的利刃！”
她挥舞着手臂，险些将酒杯扫落在地。
“以后我们的对手不再是那些街头混混，是外星人！是恶魔！是那些试图颠覆我们世界的黑暗存在！这才是真正的正义！”
琪琳静静地听着，琥珀色的眸子倒映着闺蜜那张因激动而泛起潮红的脸。
她没有打断，只是端起自己的酒杯，冰凉的杯壁贴着指尖，一丝寒意悄然渗入心底。
何蔚蓝描绘的未来，光辉，璀璨，充满了英雄主义的浪漫色彩。
那也曾是她幻想过的画面。
可现实，却用最冰冷的方式，给了她一记耳光。
她不忍心，真的不忍心用这残酷的现实，去戳破闺蜜此刻的美梦。
“蔚蓝。”
琪琳终于还是开口了。
她的声音很轻，几乎要被鼓点淹没，却像一根淬了冰的银针，精准无比地刺向何蔚蓝那颗火热的心。
“我也收到了同样的征召。”
何蔚蓝的兴奋有了一瞬间的凝滞，随即爆发出更加猛烈的喜悦。
“真的？！”
她“啪”的一声猛拍桌子，震得杯盘作响，引来邻座几道不满的目光，但她毫不在意。
“那太好了！太好了！我就知道！我们俩注定是要并肩作战的！就像当初在警校毕业时说的那样，我们要做一辈子的搭档！”
何蔚蓝的笑容灿烂得如同正午的阳光，不含一丝杂质。
然而，这抹阳光，下一秒就被一片乌云彻底遮蔽。
“我拒绝了。”
琪琳平静地吐出这四个字。
没有波澜，没有起伏，就像在陈述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实。
何蔚蓝脸上的笑容，一寸一寸地僵硬，碎裂，最后彻底消失。
周围喧嚣的音乐，闪烁的灯光，在这一刻仿佛都离她远去，整个世界只剩下琪琳那张平静到近乎冷漠的脸。
“为什么？”
她的声音干涩，充满了无法理解的错愕。
“蔚蓝，这可是保卫国家的机会！是执行我们心中真正正义的机会啊！你忘了我们当警察是为了什么吗？”
琪琳摇了摇头。
她没有回答，只是将杯中剩余的酒一饮而尽。
辛辣的液体像一条火线，从喉咙一路灼烧到胃里，那股尖锐的痛楚，反而让她下定了最后的决心。
“蔚蓝，我问你一个问题。”
她的眼神变得前所未有的锐利，直视着何蔚蓝的眼睛。
“如果，有一个穷凶极恶，手上沾满了无辜者鲜血的罪犯，他不仅没有受到法律应有的制裁，反而被这个你口中代表‘正义’的特殊部门奉为座上宾，也要将他培养成所谓的‘超级战士’。”
“到了那个时候，你还会认为，他们代表的是正义吗？”
“你说什么？”
何蔚蓝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眉头紧锁。
“这不可能！国家机器怎么会犯这种错误？这是在动摇国本！”
她的第一反应是荒谬，是绝不相信。
她所受的教育，她所坚守的信念，都告诉她这是天方夜谭。
琪琳的嘴唇轻轻开合，吐出了一个如同惊雷般的名字。
“刘闯。”
轰！
这个名字，像一颗炸弹，在何蔚蓝的脑海里轰然引爆。
那个仗着自己有几个臭钱，横行霸道，将他们敬爱的李队长一条腿活生生打断，至今还逍遥法外的地痞流氓！
那个她们恨不得亲手将其绳之以法，却因为种种原因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继续作恶的人渣！
何蔚蓝眼中的兴奋与憧憬，在这一刻，被滔天的怒火彻底吞噬，燃烧殆尽，只剩下冰冷的灰烬。
“你说的是真的？！”
她的声音在颤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血腥味。
琪琳没有再说话，只是默默地，沉重地点了点头。
这个点头，成为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混账！！”
何蔚蓝猛地扬手，将手中的玻璃酒杯狠狠砸在厚重的木质桌面上！
“砰嚓！”
清脆的碎裂声划破了酒吧的嘈杂，酒液混合着玻璃碎片四下飞溅！
“这就是他们口中的‘正义’？！让一个人渣去拯救世界？去保卫国家？这他妈的是我今年听过最好笑的笑话！！”
她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愤怒像岩浆一样在体内奔涌，几乎要撑破她的血管，让她无法呼吸。
周围的目光被吸引过来，但看到何蔚蓝那副仿佛要杀人的表情，又都畏惧地移开了视线。
“如果所谓的‘更高级别部门’，就是这样一个藏污纳垢，不分黑白的地方，”
何蔚蓝的眼神变得冰冷而决绝，那里面燃烧的怒火已经冷却，淬炼成了比寒冰更刺骨的钢。
“那这份所谓的‘荣耀’，老娘不屑于要！”
她当即做出了决定。
她没有再理会地上的狼藉，而是抓起桌上那瓶还剩大半的威士忌，以一种近乎粗暴的姿态，给自己和琪琳面前空着的杯子倒满了酒。
金黄色的酒液在迷离的灯光下，折射出破碎的光。
两个心怀正义的女警，在这一刻，共同举杯。
杯中倒映出的，是她们眼中如出一辙的失望火焰。
但那火焰，却没有将她们的信念燃尽，反而像冶炼的熔炉，将她们的意志淬炼得更加坚韧，更加纯粹。
她们的酒杯在空中轻轻一碰，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像是一次全新的宣誓。
“扫除一切罪恶！”
“坚守心中正道！”
当初在警校毕业典礼上立下的誓言，此刻在她们心中重燃，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响亮，都要坚定。
“既然这世界的光被玷污了，”
何蔚蓝放下酒杯，声音斩钉截铁，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
“那我们，就成为自己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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