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抢救室外,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消毒水味,冰冷刺鼻。
走廊上的灯光惨白,将陆建军在地上来回踱步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
他那双常年握着精密图纸的手,此刻紧紧攥成了拳头,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
他那张一向沉稳儒雅的脸上,再也找不到平日的半点从容,只有一片铁青,混合着从未有过的焦虑与滔天怒火。
时间仿佛凝固了。
每一秒钟的流逝,都像是钝刀子在割他的心。
终于,那扇紧闭的、亮着红色警示灯的门,发出“咔哒”一声轻响。
门开了。
一位神情疲惫的医生走了出来,他摘下口罩,露出一张布满细密汗珠的脸。
“病人和孩子,暂时脱离生命危险了。”
这句话,像一道天降甘霖,让陆建军那颗悬在万丈悬崖上的心,稍稍落下了一半。
他紧绷的身体,不易察觉地晃了一下。
医生看了一眼他,语气变得格外严肃。
“但是,你爱人失血过多,胎像极其不稳,已经出现了先兆流产的严重迹象。”
“我们已经尽了最大努力,但接下来的几个月,是绝对的关键期。”
“她需要立刻转入特护病房,进行绝对的卧床保胎,不能再受到任何一丁点的刺激和伤害。”
医生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枚钢钉,狠狠地敲进陆建军的神经里。
“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不堪设想”四个字,让陆建军刚刚松懈下来的神经,瞬间又绷紧成一根即将断裂的弦。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头的后怕与翻涌的杀意,对医生点了点头,声音沙哑。
“谢谢您,医生。我知道了。”
听到妻儿暂时平安,那股一直压抑着的、几乎要将他理智焚毁的怒火,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从他的心底最深处,熊熊燃起。
这不是一场意外。
这是一场恶毒的、蓄意的谋害!
他立刻安排,将妻子苏晴,转入了医疗条件最好的军区总院,住进了守卫最森严的特护病房。
安顿好一切后,他没有回家。
他甚至没有片刻的停留。
他直接驱车,引擎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如同一支离弦的箭,一路疾驰,目标明确——红星轧钢厂。
这一次,他没有去他那间无数次描绘出国家级工程蓝图的工程师办公室。
他也没有去找对他毕恭毕敬的车间主任。
他径直穿过喧闹的厂区,无视了所有与他打招呼的工人,带着一身冰冷的煞气,直接闯进了厂长办公室。
杨厂长正戴着老花镜,埋首于一堆文件中。
办公室的门被人毫无征兆地猛力推开,那“砰”的一声巨响,让他手里的钢笔都惊得掉在了桌上。
他抬起头,看到了一张他从未见过的、属于陆建军的脸。
那是一张被怒火烧得通红,却又被理智压制得冰冷无比的脸。
杨厂长的记忆里,陆建军永远是那个温文尔雅、沉稳内敛的技术专家,是厂里的定海神针,是所有人都敬佩的知识分子。
他从未见过陆建军如此失态,如此……充满了攻击性的模样。
“陆工,你这是……出什么事了?”
杨厂长心里“咯噔”一下,连忙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笼罩了他。
陆建军没有回答,也没有一句废话。
他迈步上前,将一份刚刚在路上,用膝盖当桌子写好的报告,重重地拍在了杨厂长的办公桌上。
那力道之大,震得桌上的茶杯都跳了一下。
报告的标题,是用钢笔尖几乎要划破纸背的力道写成的,每一个字都触目惊心——
《关于我厂女工秦淮茹品行不端、其子蓄意伤害现役军属的恶劣事件报告》
杨厂长的瞳孔猛地一缩。
报告里,陆建军用一种工程师特有的、冷静到近乎残酷的客观笔触,一字一句,清晰地陈述了棒梗如何蓄意加速,撞向他怀孕七个月的妻子,导致其当场倒地、大出血、险些一尸两命的全部过程。
他没有用任何情绪化的词语。
但那份冰冷的陈述,却比任何愤怒的控诉,都更具力量。
报告中,他用黑笔,重重圈出了妻子苏晴的身份——军区总院主任医师,是受国家法律明确保护的现役军属。
写完这一切,陆建军抬起眼,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杨厂长。
他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冰冷刺骨的语气,缓缓开口。
“杨厂长,这件事的性质,有多么恶劣,我相信,您比我更清楚。”
“今天,我把这份报告交到您这里,是出于我对厂组织的最后一份信任。”
“我希望工厂能给我,给我躺在病床上的妻子,给我尚未出世的孩子,一个公正、严肃、足以告慰我们所受伤害的处理结果。”
他的声音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冰锥一样砸在杨厂长的神经上。
“如果,工厂不处理。”
“或者,处理的结果,不能让我满意。”
“那么下一步,我就会将这份报告,连同我妻子在军区总院出具的、最权威的验伤证明,一式三份,直接上报到军区司令部、市革委会、以及我岳父所在的部门。”
“到了那个时候,恐怕就不是我们一个红星轧钢厂,能承担得起的后果了。”
杨厂长拿起那份薄薄的报告,感觉却有千斤重。
他越看,越是心惊。
他越读,后背的冷汗就浸湿了整件衬衫。
伤害军属!
在这个年代,这是天大的罪名!足以毁掉任何一个人的政治前途!
更何况,被伤害的,是军区总院的主任医师!她的社会关系网,根本不是自己能想象的!
而她的丈夫,是自己三顾茅庐才请来的、厂里最重要的技术核心,是直接关系到下一年生产指标和军工任务的关键人物!
这件事如果处理不好,捅到军区那里去……
杨厂长不敢再想下去,他这个厂长,恐怕不仅是吃不了兜着走,而是要被直接一撸到底,甚至可能要去农场里啃窝窝头了!
“陆工,你放心!”
杨厂长大惊之下,没有丝毫犹豫,立刻斩钉截铁地表明了态度。
他绕过办公桌,走到陆建军面前,紧紧握住他的手,语气无比诚恳。
“这件事,性质极其恶劣!影响极其败坏!我代表厂党委,向你和你的家人,表示最沉痛的歉意!”
“我马上成立专案小组,我亲自担任组长,亲自督办!一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一定!”
杨厂长的行动,堪称雷霆万钧。
当天下午,轧钢厂内那高悬在各个角落的广播喇叭里,就响起了广播员那严肃到极点的声音。
通报的内容,震惊了整个工厂。
广播里,用最严厉、最不留情面的措辞,将秦淮茹纵容其子棒梗,恶意伤害军属的全部恶劣事件,公之于众。
“……其行为,思想败坏,道德沦丧,严重败坏了我们工人阶级的光荣形象,在社会上造成了不可挽回的恶劣影响!”
“经厂委会紧急研究决定,在此,对机修车间女工秦淮茹,给予开除处理!即日生效!永不录用!”
广播的最后,还宣布了一项更具毁灭性的决定。
“同时,厂保卫科与财务科联合成立调查小组,即刻对秦淮茹在厂期间的所有行为进行彻查,要求其退赔之前在厂里偷拿、多占、损毁的一切公共财物,追究其全部经济责任!”
这一连串如同暴风骤雨般的雷霆行动,通过广播,传遍了轧钢厂的每一个角落。
它像一把最锋利的刀,彻底斩断了秦淮茹在这个世界上,所有的退路与依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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