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事?
满朝文武皆是一愣。
在这金銮殿上,国难当头之际,谈论私事?
这林昭虽说圣眷正浓,可未免也显得太不知轻重了吧?
周皇倒是饶有兴致,大手一挥:“说!是何私事?”
林昭起身,看了左相一眼,对周皇一揖道:“陛下!臣与左相之女秦若雪,本有一门婚事在身。”
此话一出,百官哗然。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转向了队列前方,那个始终如石佛般不动的老人。
秦修远的脸色瞬间阴沉了下去!
林昭这小畜生,突然在御前提这件事,是想要干什么?!
他心中骤然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然,秦氏之女,嫌贫爱富,攀附权贵。”
“在我父亲尸骨未寒,臣饱受欺凌之际,非但没有半点安慰,反倒伙同我那堂兄林默,落井下石!”
“为逼臣退婚,险些将臣害死在柴房之中!”
“其行可鄙,其心可诛!”
林昭声音冰冷彻骨,厉然决绝。
许多没听说过这件事的大臣们纷纷竖起耳朵,一同交头接耳。
“这事可是真的?”
“假不了,那秦若雪先前还勾搭上了魏世子,想来不是什么好东西。”
“哼,左相这等权势,竟也会有家门不幸,真是活该!”
“家门不幸?我看是有样学样,秦家门风如此,也怪不得女儿是这种玩意!”
“啧啧啧,看看那春风楼的花魁苏媚奴,再看看这秦若雪,相门千金,还没一个风尘女子来的痴心。”
“丢人!真是丢人!”
窃窃私语声从四面八方传入秦修远的耳中,几乎要把他给气晕。
他怒视着周围众人,见他目光扫来,众人也纷纷闭口不谈。
秦汝贞倒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可要是能看见他袖子里攥紧的手,也能察觉他内心的不平静。
“臣以为,此等无情无义、德行败坏之女,枉为人妇,不配入我镇北侯府之门楣!”
他猛地转身,目光如电,直刺秦汝贞!
“昔日,臣人微言轻,此事只能暂且搁置!”
“但今日,”林昭的声音陡然拔高,他一手按在腰间的春秋剑上,一手高举笏板,声若雷霆!
“臣既为钦差,代天巡狩,当整肃纲纪,以正视听!”
“臣恳请陛下,允臣——”
“休妻!”
“与秦家,恩断义绝!从此婚嫁各不相干!”
此话一出,金銮殿彻底炸了。
不管是不是左相一党的人,心头都是一震。
休妻!
当着满朝文武,当着皇帝的面,指名道姓的要休掉当朝左相的女儿!
简直就是疯了!
这压根就是把左相的脸,放在地上,狠狠的用脚踩!
“林昭!你血口喷人!”秦修远再也忍不住了,气急败坏地跳了出来,“我妹妹知书达理,温婉贤淑,岂容你这般污蔑!”
林昭冷笑:“污蔑?!”
“你要不要看看这是什么?!”
林昭从怀中取出一样东西。
那是一张略显陈旧,上面还带着血迹的退婚书!
“我现在还记得那日!你的好妹妹秦若雪带人强闯侯府,让恶奴抓住我的手,逼我在这退婚书上画押!”
“这上面的血迹,是我当日以死相逼,用瓷碗碎片刺破咽喉,流下的血迹。”
林昭怒火喷涌,语气昂然!
“你!”
秦修远一看那退婚书上熟悉的字迹,便清楚是自己的妹妹亲手所写,一时间竟不知如何辩驳。
其他的文武百官见秦修远这副模样,心中也明白了大概。
“看来是真事。”
“哼,不愧是左相的女儿,行事作风都是如出一辙的霸道和不要脸。”
“也不知道那秦若雪现在后不后悔,要是不退婚,她可就是京城中头等的贵妇人了。”
“时也命也,要不是出了这幺蛾子事情,左相今日也不会被逼的这么狼狈!”
“要我说,就是活该!他秦家门风败坏,早该有此一劫!”
“呈上来给朕看看。”周皇道。
李德全立刻恭敬的将这份退婚书从林昭手里取过,呈于御前。
周皇只看了一眼,便勃然大怒!
“好!好一个相府千金!好一个知书达理!”他将那退婚书重重地摔在龙案之上,“欺辱忠良之后,逼婚不成,竟还敢恶人先告状!”
“秦汝贞!”周皇的声音冰冷至极,“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女儿?!”
秦汝贞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
门风不正,他难辞其咎。
此事当着朝中百官的面议论,对他的声誉也是一种极大的打击!
大朝会前,他百般算计,却没想到林昭竟然连这种后手都准备好了!
家事、国事,搅在一起!公仇、私怨,一并发作!
这小子,是真想把他往死里逼!
“陛下……”秦汝贞艰难开口,还想辩解。
林昭却根本不给他机会!
他再次对着龙椅一揖,声音铿锵有力:
“陛下!臣即将远赴北境,此去生死未卜!大丈夫在世,当了无牵挂!”
“若家中尚有此等祸患,臣心不安,何以专心国事?!”
“臣恳请陛下成全!”
“准!”周皇没有犹豫,“林爱卿既远赴北境,朕岂能让你有后顾之忧!”
“传朕旨意!”
“左相秦汝贞教女无方,其女秦若雪品行不端,德不配位,着即刻解除其与镇北侯世子林昭之婚约!”
“念其女眷,免其罪责!”
“着,秦若雪于京郊静心庵,带发修行一年,闭门思过,静诵女则,非诏不得出!”
秦汝贞闻言,不可置信的抬起头。
相府千金,怎么能被罚去尼姑庵思过!
这还让她以后怎么嫁人?
只要进了静心庵的大门,日后必定会成为全京城的笑柄!
谁还愿意娶她过门?
秦汝贞自己也要背上这教女无方的骂名一辈子!
“陛下......”秦汝贞的声音都在发颤,这是他第一次,在朝堂之上,露出了哀求之色。
周皇却看也不看,直接打断了他的话:“不必多言!此事就这么定了!”
“谢陛下隆恩!”
林昭长揖及地,再起身时,只觉得心中一块压抑了许久的巨石,终于被彻底搬开,念头通达无比!
而秦汝贞,则站在原地,身形微微晃动了一下。
他败了。
输的一塌糊涂。
权倾朝野二十年的左相,今日,竟真真切切地败在一个不过十六的少年手中。
秦汝贞死死地盯着林昭,那双浑浊的眸子里,杀意一闪而逝。
林昭,你很好。
可你不清楚,过刚易折!
这朝堂之上!
片刻的胜利是不够的!
只有能够活下去的,才是真正的赢家!
既然你要去北境……
那便永远……也别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