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茵像是想到了什么，抬起头，固执道：“可是，即便是付出代价，可也没办法避免压榨剥削啊。”
“那就完善制度，增强监管。”方成又自嘲道，“当然，我也刚从政不久，可能现在的想法十几二十年后再往回看，会觉得无比的可笑愚蠢，但我不会后悔现在的选择。”
“方主任。”孙茵说道，“您的观点我虽然没法苟同，但还是尝试着理解吧。”
“无所谓。”方成又恢复了自己本来的气质，“你理不理解的，对我不重要。”
“……”
孙茵盯着方成看了许久，她发现，方成似乎有三张面孔，一张出自理想，一张出自现实，而最后一张，也是令自己最不舒服的一张脸，是现在方成这样的轻佻与孤傲。
但这三幅面孔又似乎在慢慢地融合成一张脸，或许正如方成自己所说，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对还是错，只是在生活的经验中，逐渐打磨出最合适自己的那张脸谱。
方成被孙茵盯得有些不自在，问道：“还有事吗？”
孙茵站起身：“没了。”
方成却又说道：“对了，你把那些材料都整理一份出来发到我邮箱里。这事儿你自己知道就行。”
“怎么了？”孙茵不解道。
方成耸了耸肩：“留着以后卸磨杀驴啊。”
“您不是说……”孙茵眼睛瞪得大大的，脸上惊愕和疑惑交杂。
“哼！我的钱可不是那么好拿的。”方成冷哼一声，“都是民脂民膏啊！”
“但苦的，是百姓！”孙茵不服气地回击道。
“所以，我把那些能干活的猪，留下了啊。”方成无奈地摊了摊手。
三观受到严重冲击的孙茵直接拉开门出去了，只留下一脸笑嘻嘻的方成，在原地骂了一句：“你是真没被打过啊。”
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的道理谁人都懂，但很少有人能把握清和察的度。
水太浑了就容易变成臭水沟，领导要是什么都不管，那手下必定尽是小人。
这千百年的道理，方成从来没有想过要颠覆，但他自己也有自己的规则。
最显著的一条规则就是，拿钱就得办事，但如果手伸得太长，那方成也不会吝惜杀人的刀。
晚上九点多，方成还在电脑上写他的漠水县水利规划，手机屏幕一亮，显示出了陈毅的来电信息。
“方主任，华主任今天找我了。”
方成顿了一下，心里不禁一沉：“他找你干嘛？”
“问了一下林政的事。方主任，他好像并不知情。”
方成轻嗯了一声，说道：“我知道了。”
挂了电话，他的脸上阴霾密布。
“还真是你啊。”说着，方成又打开了那份名单，将陈毅的名字，标记成了黑色。
“华主任，华主任。”方成撇了嘴嘲讽道，“早该注意到的。”
下午下班的时候，陈毅在方成跟前，也是说的华主任，而非华永安。要是方成敏感一点的话，就不会再去刑天华那儿试探了。
“看来这俩早就勾结到一起了。”方成手指轻敲桌案，“还是说他俩就没分开过？”
“想把我当猴耍？”
“可惜啊，二五仔不是谁都能当的，好的不学，学李元彬那个狗东西。”
“那就看看，你们究竟想玩什么把戏。”
第二天清早，方成在上班途中，又看到了个比较新奇的东西。
在原本林政被炸碎的地方，此时围着一堆人，人堆中心是四个由桌子叠放的高台，每个高台上分青黄红白，分别写着四个神仙的名字，方成只认识其中一个，天齐大生仁圣大帝。
人堆里面不时还传来一些古怪乐器吹吹打打的声音，还有一些像是念经又像是唱歌的人声。
分拨开人群，方成就见到从未见过的一幕，就在那四个高台围成的方圆之地，最中心放了一个簸箕，里面还坐着一个人，是超市的老板。
而围着簸箕还分坐着七个穿各式道袍的假道士，嘴里咿咿呀呀的，不知道在念诵着什么，显然是在做一场法事。
之所以方成一眼就分辨出他们是假道士，主要还是看到了一个三四十岁的道士，穿了一身紫袍。
“你什么级别就穿紫袍？”
可是看那老板和周围的民众都是一脸的虔诚，方成在觉得好笑的同时，又对当地的宗教文化，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到了办公室，方成就叫来了王素芬。
一连两天被方成召见，王素芬内心颇不宁静，可当她听到方成所问的问题之后，也严肃了起来。
“方主任，咱们这儿没什么宗教文化。当年破四旧的时候，什么庙啊，道观啊，连宗祠都给拆了。”
方成略感诧异道：“那我看今天那边不是挺热闹吗？”
“都是骗人的，我还见过道士供奉佛祖的。”
“……”方成嘴角抽了抽，“那他们成分，倒是挺复杂的。”
王素芬颇为无奈道：“我们也宣传过，但老百姓不听，尤其是上了年纪的老人，大多都信这些。”
“既然有需求，就肯定有市场，说说吧，不管真假，说一说这地方的大家都信什么啊？”
“信佛的居多，出殡办法事，一般就请道士，不过这两年，不知从哪里传来的天主教，后来又说是基督教，反正都一样。”
“那可不一样。”方成纠正道，“天主是基督他爹，辈分不能弄混了。”
王素芬闹了个大红脸，继续说道：“主要就是些农村妇女，还有一些老人信这个东西，一到周六晚上，很多人都会聚在一起祷告。
有点良心的，就卖十字架，卖圣经，没良心的，就直接要布施。”
“方主任，政府真的已经很大程度上宣传这个问题了，可是效果实在是不怎么好。”
王素芬此时还以为方成是来问责的，极力解释道，“我们也派同志去了解过情况，发现有些人也知道那是骗人的。”
“嗯？”方成警觉道：“知道是骗人的？”
“就是村里的一些老人家，就是想求这些神啊佛的，保佑他们的子女身体健康发大财。”
方成不禁乐了：“很朴素的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