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屋之内，死寂无声。
苏白僵立原地，左手攥着一张皱如烂布的兽皮纸，右手握着那枚尚存余温的传讯令牌。他像被雷霆击中的稻草人，脑子里一片焦黑，空洞得连回音都没有。
血瞳少主的咆哮犹在耳畔，每一个字都似一记重重的耳光，狠狠抽在他那本就脆弱的卧底自尊上。全军覆没？就因为这张他用来垫桌脚、满是鬼画符的假情报？
苏白缓缓垂下头，目光在兽皮纸和令牌间游移，试图从这荒诞的现实中找出一丝逻辑的影子。他回忆着每一个细节：他亲手研的墨，亲手写的字，亲手揉出的褶皱，亲手塞进桌脚的那一刻。林小鹿进屋时，随手用它垫稳了桌子。从始至终，这张破纸从未离开过这间屋子三尺之外。可它却以某种匪夷所思的方式，精准送到了魔界高层手中，酿成了一场惨烈的悲剧。
这是什么？玄幻版的量子纠缠？还是太玄仙宗的桌脚自带跨界传送阵？苏白的世界观像被狂风卷过的破屋，摇摇欲坠，随时可能彻底崩塌。
他曾怀疑过师父是双面卧底，那想法已够离奇。可现在，他仿佛置身一场名为“卧底”的大型真人秀，除了他这个傻乎乎的主角和疑似总导演的师父，还有一个来路不明的第三方，正在暗中给他加戏。这个“场外指导”不仅偷了他的剧本，还抢先一步递了上去，坑得己方全军覆没。这是怎样的精神？毫不利己、专门害人的国际主义精神吗？
苏白感觉自己不是在仙魔博弈的无间道，而是在一座巨大的疯人院里。他，魔界精锐“枭”，家族最后的希望，魔尊钦点的终极杀器，如今却成了一个笑话。一个被仙门奉为英雄，被魔界斥为废物，被师父当玩具，还被某个神秘“鬼影”当棋子使的四料小丑。
他紧捏着兽皮纸，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如潮水般涌来。毁灭吧，赶紧的。他累了。
就在苏白的精神濒临从“裂开”滑向“粉碎”的边缘时，一个冰冷、机械、不带半分感情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在脑海中炸响。
【叮！】
这声音突兀却熟悉，像一位不请自来的老友。苏白的卧底生涯质检员，他那跑偏人生的导航仪——系统提示音，又上线了。
【恭喜宿主！成功以伪造情报误导魔界决策层，致其精锐小队全军覆没，为仙门立下奇功！】
苏白嘴角抽搐了一下。奇功？他差点被血瞳少主的怒骂淹死，这叫奇功？这系统的逻辑怕是有什么致命缺陷。
他还来不及吐槽，系统下一条提示接踵而至。
【卧底行为严重偏离轨道，奖励结算中……】
【奖励发放：修为 500！解锁新道具‘破幻香’！】
话音刚落，一股精纯灵力凭空涌入，如暖流灌入他四肢百骸。气海因先前施展秘术而亏空的灵力瞬间被填满，甚至隐隐扩张了一分，仙道功法的瓶颈也似松动了一丝。
苏白感受着体内充盈的力量，脸上却没有半点喜悦。好极了，在“仙门楷模”这条不归路上，他又被迫迈出坚实一步。将来身份暴露，被仙门修士围殴时，这身修为大概能让他多撑几息，死得不那么狼狈。
他的注意力很快被“破幻香”这个新名词吸引。心念一动，一个虚幻的物品栏在意识中展开。三根灰褐色的线香静静躺在那里，粗糙得像街边小庙随手可买的便宜货，甚至还有点掉渣。
旁边浮现一行小字：【破幻香：点燃后，三炷香时间内，可看破元婴期或魔君级别以下一切伪装、幻术、障眼法。】
苏白愣住了。他盯着那三根不起眼的线香，呼吸渐渐沉重。无数混乱的线索和猜测在脑海中被一道闪电串联起来。
天真烂漫却总能精准破坏他计划的小师妹，高冷威严却暗中操盘一切的师父，那张垫桌脚却出现在魔界的假情报，还有那个看不见的、将他玩弄于股掌的“鬼影”。一切的一切，都指向一个核心——伪装与欺骗。
他一直身处一座巨大的迷局，被层层叠叠的真假幻象包裹，像一头蒙眼拉磨的驴，被胡萝卜吊着转圈，自以为在前进，实则只是在取悦幕后之人。而现在，系统给了他一双能短暂揭开眼罩的眼睛。
苏白缓缓伸出手，仿佛能触碰到那三根冰冷的线香。心中的迷茫、愤怒与憋屈在这一刻尽数褪去，凝成一汪深渊般的冷静。他不再是那个只会内心疯狂吐槽的社畜。被逼到绝路的社畜，也会掀桌子。
他盯着“破幻香”，眼神变得锋利如刀，藏起所有温度，只余冰冷的锋芒。
玩是吧？演是吧？都喜欢戴面具是吧？很好。
苏白将那张记录着他耻辱的兽皮纸凑到油灯上。橘黄的火焰舔舐纸张，化作一缕青烟，连同那个拙劣的代号“影”一起，消散在空气中。他凝视青烟，仿佛在看一场闹剧落幕。
从此刻起，游戏规则变了。
他将“破幻香”牢牢记在心底。这是他唯一的底牌，是他撕开迷雾的唯一机会。他不会轻易动用。他要等，等一个最好的时机，等所有演员都登台，等这场大戏唱到最**一刻。
他要亲手点燃这香，站在台下，看看那些面具背后，到底藏着怎样的脸。
苏白走到窗边，推开木窗。虚无峰的夜风呼啸而入，吹动他的发梢。他望向远方，云海翻腾，一轮明月高悬，清冷的光辉洒满山峦，也照亮了他那双再无半分迷茫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