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石后,苏白盘膝而坐,气息沉敛,仿佛与山岩合为一体。他面前悬着一面巴掌大的透明水镜,映出木屋内的景象:简朴的书桌、床铺,还有那张他精心布置的兽皮纸,带着几道刻意的褶痕,半藏在桌脚阴影里,半露在外,恰到好处地演绎着“失落”的戏码。
“幽影窥镜术”运转不辍,体内魔气如流水般倾泻,苏白却浑不在意,只是太阳穴突突直跳——不是法术耗损,而是心弦紧绷。这已是他在林间蹲守的第三个时辰,鸟鸣风声依旧,木屋前却连半个影子都没晃过。
难道我演得太浮夸?布局太刻意,显得像个傻子?苏白开始怀疑人生。他的计划在脑子里推演了无数遍,自认滴水不漏:伪造一份能让仙宗高层炸锅的假情报,借用魔界文书处那位“甩锅侠”的潦草笔风,假装不慎遗落在屋里,只待鱼儿上钩。最理想的剧本,是林小鹿以“打扫”为名发现纸张,她的反应揭开真相;最坏的打算,是玄月仙尊亲至,动作高深莫测。可现在算什么?剧场空荡?鱼儿连饵都不屑一顾?
苏白觉得自己像个痴等佳人的傻子,捧着精心准备的告白,却在寒风中冻成冰雕。正当他耐心将尽,准备收术回去反思时,镜中木屋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来了!苏白腰杆一挺,眼睛瞪得像铜铃,紧盯水镜。
一个娇小的身影蹦跳着进了屋。鹅黄襟裙,双丫髻,手持一把五彩鸡毛掸子,晃得像孔雀开屏——正是林小鹿。她哼着跑调的小曲,心情好得像要飞起来。
“师兄也真是,出门也不收拾,屋里乱得跟狗窝似的。”她嘀咕着,挥起掸子开始“大扫除”。苏白隔着镜面围观这场灾难级家政表演:她对着书架一通乱挥,灰尘飞扬,几本笔记险些摔落;又抓起抹布在桌上画圈,干爽的桌面瞬间水迹斑驳。
苏白心在滴血。那几本可是他熬夜伪装成仙门功法的魔道手抄!但为了大局,他咬牙忍了,目光紧跟林小鹿的动作。她在屋里转了一圈,终于将注意力转向那张略显瘸腿的书桌,伸手晃了晃。
“咯噔,咯噔。”她皱眉嘟囔:“这桌子怎么还瘸了?”
她弯下腰,似要查看桌腿。苏白心跳骤提,屏住呼吸。就是现在!快发现那张纸!快捡起我寄托了全部心血的兽皮!
果然,林小鹿注意到了那半露在外的纸张。“咦?这是啥?”她好奇地伸手,捡起兽皮纸。
鱼儿上钩!苏白心提到嗓子眼,魔气微乱,镜面晃了一下。他脑中已预演下一幕:林小鹿展开纸张,读到内容,天真的笑脸凝固,露出玄月仙尊的清冷气度,随即将情报藏入袖中,悄然离去,真相大白。
可现实的剧本,总比想象离谱万倍。
镜中,林小鹿展开兽皮纸,凑到眼前,像模像样地端详片刻,小鼻子还皱了皱。苏白心跳攀至顶点。来了!表情要变了!
林小鹿开口,语气认真又嫌弃:“师兄的字好丑,跟鸡爪挠的似的。”
巨石后,苏白僵住了,脑子像被陨石砸中,嗡嗡作响。丑?你说丑?我为了模仿那“甩锅侠”的笔风,熬夜练了三个时辰,手腕都快抽筋!这字糅合了狂放不羁与不负责任的精髓,在魔界文书处都能评个优秀!你就给个“丑”字?
苏白的世界观,碎得像被蛮牛踩过的瓦片。他甚至冒出荒谬的念头:难道我模仿得太神似,丑得她都看不下去了?
可接下来的一幕,直接碾碎了他最后的心理防线。
林小鹿嫌弃地瞥了纸一眼,对“惊天机密”毫无兴趣。她又晃了晃瘸腿桌子,随即在苏白目瞪口呆的注视下,干了件让他永生难忘的事。
她将那张承载无数心血的兽皮纸,对折,再对折,又对折,叠成一个方正的小豆腐块。接着,她弯腰抬起桌腿,把这“豆腐块”稳稳塞了进去,压实。
她站起身,拍拍桌面,满意地点头:“嗯,稳了!小鹿真是天才!”她拍去手上灰尘,露出灿烂笑脸,对自己的“巧手”成果自鸣得意。
“噗——”巨石后,苏白一口老血差点喷出,魔气紊乱,水镜闪烁几下,如坏掉的灯泡,“啪”地碎成光点,消散无踪。
钓鱼计划?破产?不,这鱼塘都被人填平了!
林小鹿哼着小曲,蹦跳着离开木屋,深藏功与名。苏白保持盘膝姿势,僵成石像。山风吹过,一片落叶飘落他头顶,他毫无反应。
小丑,竟是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