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霞谷的玉兰花瓣沾着晨露,林辰蹲在新栽的幼苗前,指尖抚过叶片上的纹路。昨夜风雨过后,几株幼苗被吹得歪斜,他正用竹片小心地将其扶正。苏清雪提着竹篮走来,篮里装着刚采的野菊,黄灿灿的花瓣上还凝着水珠。
“玄通长老差人送了封信来。”她将信纸递过去,竹篮挂在树枝上轻轻晃动,“说在整理旧物时,发现了半卷《荒古魔体》的残页。”
林辰捏着信纸的手指猛地收紧。这四个字像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心口发紧——母亲临终前攥在手里的,正是同样材质的残页,只是当年他年纪太小,没能记住上面的字迹。
“长老说残页上的字迹很奇怪,”苏清雪蹲在他身边,帮着扶正另一株幼苗,“既不像青云宗的功法,也不似血影教的邪术,倒像是某种……注解。”
两人赶到青云宗时,玄通长老正坐在藏经阁的窗前,手里捧着个紫檀木盒。晨光透过雕花木窗,在他银白的长须上投下细碎的光斑。“你们来得正好。”他推开木盒,半张泛黄的帛书躺在其中,上面的朱砂字迹已有些模糊,“这是当年你父亲在玄天宗当值时,不慎遗落在藏经阁的。”
林辰的指尖刚触到帛书,一股熟悉的灼痛感便从掌心蔓延开——与灭魔剑的火焰、母亲疤痕的轮廓如出一辙。帛书上的字迹扭曲如蛇,却在他眼中渐渐清晰,竟与父亲画稿角落的批注隐隐相合。
“‘荒古魔体非魔非道,以血为引,以魂为媒’……”他逐字念出,喉结滚动,“这不是邪术,是……”
“是解术。”玄通长老突然开口,枯瘦的手指点在帛书末尾的朱砂印记上,“你看这朵玉兰,花瓣里藏着的,是玄天宗失传的清心咒。”
苏清雪凑近细看,果然在花瓣纹路中认出几个清心咒的符文。“可血影教为何要抢夺《荒古魔体》?”她疑惑道,“他们不是一直说这是能毁灭武林的邪功吗?”
长老叹了口气,从书架上取下本线装古籍,书页边缘早已磨损发黑。“因为有人故意颠倒了黑白。”他翻开泛黄的纸页,上面记载着三百年前的秘闻,“当年创出《荒古魔体》的,本是玄天宗的护山大将。他为了镇压突然苏醒的上古魔魂,将自身修为与魔魂封印在一起,这才留下了这门既能御魔、又能成魔的功法。”
林辰的呼吸骤然停滞。母亲手臂上的疤痕、父亲画稿里总在月下盛开的玉兰、灭魔剑莫名的共鸣……无数碎片在这一刻突然拼凑完整。
“血影教真正想要的,是藏在功法里的封印坐标。”玄通长老的声音低沉下来,“他们以为解开封印就能掌控魔魂,却不知那护山大将早就在功法里设下了死局——唯有同时拥有魔体与清心咒的人,才能彻底销毁魔魂。”
窗外忽然传来一阵骚动,弟子慌张的通报声撞碎了藏经阁的宁静:“长老!山下发现大批血影教教徒,他们……他们举着林前辈的牌位,说要请林师兄去‘认祖归宗’!”
林辰猛地站起,帛书从手中滑落。苏清雪迅速接住,却见他鬓角的白发在晨光中泛着冷光——那是血影教主留下的印记,此刻竟隐隐发烫。
“他们是想逼你动用魔体。”玄通长老将木盒盖好,塞进林辰怀里,“一旦你在众人面前显露魔体,无论初衷如何,都会被武林视为魔徒。”
山门外的广场上,黑压压的教徒跪了一地,为首的黑袍人高举着块灵牌,牌位上“林啸天”三个字被红漆涂得刺眼。百姓们围在广场边缘,对着林辰指指点点,有人举着石块,有人攥着符纸,眼中满是恐惧。
“林师兄,你看!”苏清雪突然指向黑袍人的腰间,那里挂着半块玉佩,玉质与绣坊老板娘给的那块一模一样。
林辰的目光与黑袍人相撞。那人缓缓摘下面罩,露出张与林辰有三分相似的脸,只是眼角多了道狰狞的疤痕。“侄儿,别来无恙?”他声音沙哑,像两块石头在摩擦,“我是你父亲的堂弟,林墨。”
这个名字让林辰浑身一震。母亲信里提过,当年父亲确有个堂弟,在魔魂之乱中失踪,所有人都以为他早已死在乱葬岗。
“你父亲当年并非叛逃,”林墨高举着灵牌,声音传遍广场,“他是为了保护《荒古魔体》的另一半残页,才假意投靠血影教。”他突然扯开衣襟,胸口露出与林辰掌心相同的朱砂印记,“这是林家守护封印的印记,你敢说你没有?”
人群哗然。有人已经将石块扔了过来,砸在林辰脚边的青石板上,碎成几片。
“他在撒谎!”苏清雪拔剑出鞘,玉兰花的香气随着剑气弥漫开,“血影教残杀无辜,就算林前辈曾与他们有牵扯,也绝不是为了……”
“清雪!”林辰抓住她的手腕,掌心的灼痛感越来越烈。他忽然明白,父亲画里总在落霞谷徘徊的身影,母亲信里“等一个能同时握住光明与黑暗的人”,指的从来都不是和解——而是传承。
他慢慢扯开衣襟,心口处的朱砂印记在阳光下泛着红光,与林墨胸口的印记遥相呼应。“你想要的,是落霞谷的封印吧。”林辰的声音平静得像结了冰的湖面,“我父亲藏在玉兰幼苗里的,不只是残页,还有启动封印的方法。”
林墨眼中闪过一丝狂喜,随即又被狠厉取代:“既然你知道,就该乖乖交出残页!别忘了,你母亲的命,还捏在血影教手里!”
这句话像把淬毒的匕首,狠狠扎进林辰心口。他猛地抬头,灭魔剑不知何时已握在手中,剑刃的火焰映得他眼底通红:“我母亲……她还活着?”
“是不是活着,全看你的选择。”林墨挥了挥手,两名教徒押着个披头散发的妇人走上前来。那妇人穿着粗布衣裳,手腕上的疤痕在阳光下若隐若现——正是母亲当年烫伤的位置。
“娘……”林辰的声音发颤,灭魔剑的火焰突然暴涨,几乎要挣脱他的手掌。
“阿辰,别信他!”妇人突然嘶吼起来,声音嘶哑却带着决绝,“毁掉封印!别让他们得逞!”
林墨脸色一变,猛地拔刀砍向妇人。林辰目眦欲裂,灭魔剑的火焰如火龙般窜出,却在触及林墨的瞬间突然转向,直直劈向广场中央的青石地砖。
“轰隆”一声巨响,地砖碎裂处露出个幽深的洞口,里面泛着淡淡的蓝光——正是玄通长老说的封印入口。
“你果然知道封印在哪!”林墨狞笑着扑来,黑袍下的手掌突然化作利爪,“那就用你的血,来开启它吧!”
林辰侧身避开,灭魔剑的火焰与林墨的利爪碰撞,迸出刺目的火花。他忽然想起帛书上的话,猛地咬破舌尖,将鲜血喷在剑刃上。火焰瞬间变成纯青色,竟将林墨的利爪烧得滋滋作响。
“荒古魔体的真正用法,是引魔入道。”他低声道,青焰在眼底跳跃,“我父亲当年假意投靠,就是为了找到能驾驭它的人。”
苏清雪突然吹动玉笛,笛声如清泉流过石涧,清心咒的符文随着笛声在空中凝结。林辰的青焰与符文交织,在广场上空织成张巨大的网,将所有血影教徒笼罩其中。
林墨在网中疯狂挣扎,黑袍被青焰烧成碎片,露出胸口逐渐黑化的印记。“不可能……你怎么可能同时驾驭魔体与清心咒……”他嘶吼着,身体渐渐被黑气吞噬。
“因为我知道,”林辰的声音透过火焰传来,清晰而坚定,“真正的强大,不是毁灭,是守护。”
当最后一缕黑气消散时,夕阳正落在落霞谷的方向。林辰站在封印入口前,将那半卷残页与母亲留下的另一半合在一起。完整的《荒古魔体》在他手中化作点点金光,渗入封印之中,原本泛着蓝光的洞口渐渐合拢,最后只剩下满地青石板,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玄通长老望着他鬓角悄然褪去的白发,捋着长须笑了:“你父亲当年总说,玉兰花开时,黑暗就藏不住了。”
林辰低头看向掌心,朱砂印记已经淡去,只留下淡淡的玉兰纹路。远处的落霞谷方向,一片洁白的花瓣随风飘来,落在他的手心里,带着清冽的香气。
苏清雪走到他身边,银铃在晚风里轻轻作响:“该回去给玉兰浇水了。”
两人并肩走下山门时,百姓们的目光已经从恐惧变成了敬畏。有人捧着刚出炉的包子递过来,有人将晒干的草药塞进他们手里。林辰接过一个还冒着热气的包子,咬下去的瞬间,突然想起绣坊老板娘的话——有些和解,从来都不晚。
落霞谷的玉兰在暮色中轻轻摇曳,新栽的幼苗已经扎稳了根。林辰蹲在溪边洗手,水面映出他年轻的脸庞,鬓角的白发彻底消失了。苏清雪坐在他身边,将一片刚绣好的玉兰花瓣放在他手心。
“明天,我们去给父亲和母亲立块碑吧。”她轻声说,银铃的响声与水流声融在一起。
林辰点点头,将花瓣放进贴身的布袋里,与那片干枯的花瓣、半块玉佩放在一起。晚风拂过花海,带来远处小镇的灯火与喧嚣,他忽然明白,所谓归途,不过是带着所有爱与记忆,在这片土地上,好好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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