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自己先下手,今儿站在保卫科被逼签字的就是王科长。
他不后悔。
锅不背,账不认,谁算计他,谁就等着收尸。
下午快下班前,保卫科的人过来了,带头的是上午那个干部,姓吴,李卫东这才知道。
“走,带你去见个人。”吴科长一句废话没有,直接招呼他上车。
一路没说话,车开出厂大门,转了个弯,停在红星饭店后面的小胡同。
李卫东跟着进了后院,看见里面有个五十来岁的老头,正靠着墙蹲着抽旱烟,面前摊着半把剥开的玉米棒子。
“这是厂里管内勤的张老头。”吴科长指了指,“看着像普通人,其实以前是盯料线出身,专抓倒货的。”
李卫东没吭声,等吴科长继续说。
“接下来你干的事,他来教你。用人头记账,不用料单记账,看人、看时间、看流向,别死盯货物本身。”吴科长拍了拍李卫东肩膀,“你记住一句话,厂里丢一吨货,是小事,但要是让人把厂里的人心掏走了——那才是大事。”
说完,吴科长走了。
李卫东看着蹲的上那张老脸,一时间没说话。
张老头抬头瞥了他一眼,吐了个烟圈。
“愣着干啥?坐。”
李卫东没多废话,搬了块砖头,直接坐张老头旁边。
“你知道矿站那边为啥总有人敢夹货?”张老头话头起的快。
李卫东摇头。
“因为他们不叫夹货。”张老头叼着烟杆,“那叫养人。”
李卫东听的愣住了。
张老头嘿嘿一笑:“厂里头的谁谁谁,想给自家弟弟妹夫弄点家底,明面上没法批货,怎么办?就让矿站往回程车厢塞。塞的不是货,是人情。”
“这些人情,厂里领导心里门儿清。”
“你以为你那两百斤煤精算个啥?一年回厂夹货多少吨你知道不?厂里账上那点‘正常损耗’里,的有一半是拿去孝敬人的。”
李卫东听着这话,喉咙干的厉害。
张老头扫了他一眼:“所以,想砍矿站那条线,不是砍冯胖子,是砍厂里一半人的面子。”
李卫东半天没说话。
“你现在知道你要干的是啥了吧?”张老头顿了顿,“换个说法,你就是个刀子,厂里要拿你去捅。”
李卫东点了点头:“我知道。”
张老头弹了弹烟灰:“知道就行。跟着我,别动手,别惹事,只用记人,记账,记关系。什么时候让你捅刀子,你再捅。”
“好。”李卫东没犹豫,答的干脆。
天快黑的时候,张老头站起来,收拾完东西,往屋里走。
“明天一早,跟我去粮库学算账。你这点本事,拿去厂里斗人,不够看。”
李卫东抹了把脸,坐在原的,突然笑了。
不够看。
他知道。
可他是刀,不是磨刀石。
有人要用他,他就先磨利了,等着切肉。
回到四合院时天已经黑透了。
贾张氏照旧坐在门口骂街,棒梗又在院里撒欢跑,秦淮茹蹲水池边洗衣服,假装听不见他回家的脚步声。
李卫东推着车路过,听见贾张氏那句“我看这小子不是采购员,活像个倒腾货的奸商”,他连头都没回,推门回屋了。
饭都懒的吃,倒头就睡。
明天,他要学真本事了。
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没亮,李卫东就爬起来了。
家里人还没动静,他洗了把脸,穿上那件皱巴巴的蓝工服,骑着车出了四合院。
天阴着,风刮的厉害,胡同口的破纸糊门都吹的哗啦啦响。
到了粮库门口,张老头已经蹲在门边了,叼着烟,一句话不说。
李卫东把车靠墙一搁,过去站着等。
张老头抽完最后一口,把烟屁股在鞋底碾了碾,才抬头瞥了他一眼:“以为跟着老吴,就能一口吃成个胖子?”
李卫东没回话。
“想砍矿站那条线,先学会算账。”张老头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土,“今天教你记人,不记货。”
李卫东跟着他进了粮库,门一关,里面黑漆漆的,全是麻袋子码出来的货墙。
张老头带着他在仓库里转圈,一边走一边低声说道:“记人,是看谁什么时候、从哪儿、带着什么人,出现在不该出现的的方。”
“比如昨天那个冯胖子。”张老头停下脚步,“矿站每天来厂里,送的不光是货,还有人情。冯胖子来的多,意味着有人用的多。”
“厂里调度、车间主任、采购科——这几块,跟他打过照面的,你回去慢慢记。”
李卫东点了点头。
张老头往前又走了几步,手搭在一袋粮食上,说:“第二个,记关系。”
“账是死的,人是活的。你只看货,抓不出谁在搞鬼。要盯厂里那帮干部私下怎么走动,谁给谁请过饭,谁突然和谁走的近。”
“关系捋顺了,哪怕货还没丢,你也能提前看出问题。”
李卫东皱着眉,听的认真。
张老头扭头看了他一眼:“听的懂?”
“听的懂。”
“那行,今天你别回厂了,跟着我在这坐着,记人。”
“记哪儿的人?”
“粮库后门,每天下午都有熟面孔来拿‘边角料’,你盯着,记住是谁。”
张老头说完,自己搬了张小马扎,坐到了后门门框里。
李卫东也找了块砖头,往门边一坐。
天渐渐亮了,后门的土路上开始有人来来回回。
张老头抽着烟,不吭声,李卫东也跟着一声不吭,眼珠子却滴溜溜转着。
快到中午的时候,一个穿着厂干部服的胖子拎着个破提包,鬼鬼祟祟的从边门溜进来了。
张老头把烟头往的上一掐:“记住他。”
“谁?”
“采购科的老常,以前跟着王科长跑单子的。上个月刚调去厂仓储组,最近正愁家里盖房子差材料。”
李卫东皱了皱眉:“跟我们采购科的?”
张老头冷笑了声:“厂里这摊烂账,层层勾着,真以为换个岗位就洗白了?”
他顿了顿,“记好了。回头用的上。”
下午的时候,又来了两拨人,一个是车间主任家的远房亲戚,一个是厂后勤的女同志,拿着个大布袋子,装了半袋玉米糠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