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天光微熹。韩飞是被左臂伤口持续的酸胀感和一种仿佛宿醉未醒般的沉重感唤醒的。虽然摆脱了昏迷的危险，但身体的透支并非一夜安眠就能恢复。
他缓缓活动了一下酸痛的筋骨，左臂的伤口在动作下传来清晰的刺痛，但好在没有发炎的迹象。洗漱时，镜子里的自己脸色依旧苍白，眼底带着淡淡的青黑。
早餐桌上，玉米面糊糊冒着热气。母亲李护士长看着儿子明显不佳的气色和手臂的纱布，心疼得直叹气，不停地往他碗里夹咸菜丝。爷爷韩德山坐在主位，慢条斯理地喝着糊糊，锐利的目光在韩飞脸上停留了几秒，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他没说话，只是放下碗，起身走进了自己的屋子。不一会儿，他拿着一个巴掌大的、油纸包得严严实实的小包出来，放在韩飞面前。
“泡水喝。”老爷子的声音不容置疑，“老参须子，提提神，固固本。年纪轻轻，别把底子掏空了。”
韩飞看着那包散发着淡淡药香的参须，心头涌上一股暖流。爷爷虽然话不多，但这份沉甸甸的关怀，他感受得到。“谢谢爷爷。”他郑重地收好。
刚推着崭新的永久自行车出门，就被等候多时的刘海中、阎埠贵热情地围住了。
“韩队长！您可算出来了！”刘海中嗓门洪亮，满脸堆笑，“您昨晚在轧钢厂那英雄事迹，整个南锣鼓巷都传疯了！单枪匹马，勇斗四匪，枪法如神！太给我们95号院长脸了！我们老刘家与有荣焉啊！”
阎埠贵扶了扶眼镜，也凑上前，语气带着刻意的恭维和掩饰不住的算计：“是啊是啊，韩队长真乃神人也！那身手，那胆识…对了，韩队长，您看家里那点棒子面快见底了，细粮更是…您路子广，神通广大，要是方便的话…”
韩飞脸上挂着公式化的微笑，应付着两人的吹捧，心中却想着傻柱的事。他打断阎埠贵的诉苦：“阎老师，细粮是真紧张，我尽量想办法。不过眼下，有件喜事想请二位帮个忙。”
“喜事？”刘海中眼睛一亮，“韩队长您吩咐！上刀山下火海，我老刘绝不含糊！”
“没那么严重。”韩飞笑道，“柱子哥年纪也不小了，人品不坏，就是缺个知冷知热的人管着。我认识红星小学一位姓吴的女老师，人本分，性子也好，家里也是老实人。我想请二大爷您爱人，还有阎老师您爱人，辛苦跑一趟，帮忙去探探吴老师家的口风，牵个线搭个桥？成了，也是给咱院里添桩喜事。”
“傻柱？”刘海中一愣，随即拍着胸脯保证，“包在我身上！韩队长您放心，我家那口子保准把事情办得漂漂亮亮！柱子能娶上媳妇儿，那是他的造化！”这可是巴结韩队长的绝佳机会。
阎埠贵也连忙点头，镜片后的眼珠飞快转动，盘算着这媒人礼和日后细粮的关系：“没问题没问题！韩队长心系邻里，这是大好事！我回去就让我家那口子准备准备，下午就去吴老师家！”
到了铁路公安处，气氛明显不同。沿途遇到的同事，无论熟识与否，都向他投来敬佩和好奇的目光，纷纷打招呼：“韩队长早！”“韩队长，昨晚太牛了！”韩飞一一颔首回应，保持着沉稳。
刚进办公室没几分钟，张段长的通讯员就来了：“韩队长，段长请您过去。”
推开段长办公室的门，张卫国正背着手看地图，闻声转过身，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赞许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
“小韩来了，坐！”张卫国指了指椅子，亲自给他倒了杯水，“感觉怎么样？胳膊没事吧？”
“谢谢段长关心，皮外伤，不碍事。”韩飞坐下。
“不碍事就好！”张卫国点点头，神情变得严肃，“昨晚的事，干得漂亮！干净利落，胆大心细，给咱们铁路公安挣了大脸！市局高副局长，”他顿了顿，加重语气，“今天一大早就亲自打电话来了，把你从头到脚狠狠夸了一通！说你是难得的好苗子！”
韩飞保持谦逊：“都是段长领导有方，同志们配合得力。”
“少给我戴高帽！”张段长笑骂一句，随即正色道，“夸你是真，挖人也是真！”他目光炯炯地看着韩飞，“那个‘草帽人’的线索太关键，性质太恶劣！高局当机立断，决定成立联合专案组，由市局刑侦处牵头，我们铁路公安处全力配合。他亲自点将，要把你借调过去，担任专案组的副组长！”
“副组长？！”饶是韩飞有所预料，心头还是猛地一震。市局刑侦处！那是他职业规划中迟早要踏入的领域，接触的案子层级、人脉资源，远非乘警系统可比！这是一个巨大的机遇！
“段长，这…”韩飞一时不知该如何表态。
“我知道你想什么。”张卫国摆摆手，神情复杂，既有骄傲也有不舍，“这是好事！天大的好事！是高升的青云梯！高局非常看重你，亲自点名要你。我张卫国虽然舍不得手下这员大将，但绝不会挡你的前程！不过，”他语气陡然变得无比严肃，身体前倾，目光如炬，“你给我听好了！借调，只是借调！你的人事关系、你的根，还在咱们乘警支队！还在我张卫国这里！”
他站起身，走到韩飞面前，一字一句地说道：“专案组的任务再重，案子再急，你韩飞分管的京沈、京沪两条大动脉的乘务治安工作，也绝不能给我撂挑子！两头兼顾，白天黑夜连轴转，你能不能做到？有没有这个胆气和本事扛下来？！”
韩飞立刻站起身，挺直腰板，如同一杆标枪，声音斩钉截铁：“请段长放心！保证完成任务！铁路公安的职责，是我韩飞的立身之本！一刻也不敢忘！两头的工作，我必竭尽全力，绝不负段长信任！”
“好！要的就是你这句话！有股子精气神！”张卫国用力拍了拍韩飞的肩膀，眼中满是欣慰和期许，“去吧！专案组那边，高局等着你呢。记住，谨慎行事，步步为营！那个‘草帽人’，是条藏在阴沟里的毒蛇，咬人不见血！”
离开段长办公室，韩飞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激荡和肩膀上骤然加重的担子。新的、更加广阔的战场已经向他敞开大门，但随之而来的，是更加复杂凶险的局面和成倍增加的压力。他迅速回到自己的小办公室，召集手下的几个小队长，雷厉风行地处理了几份积压的紧急文件，对京沈、京沪线近期的治安要点、重点车次、可疑人员排查做了清晰而具体的部署。他语气沉稳，条理分明，丝毫不露疲态，但只有他自己知道，每一次思考都牵扯着精力，每一次说话都消耗着气力。手下的小队长们看着副支队长苍白却异常坚毅的脸庞和手臂的纱布，眼神中充满了敬佩，纷纷表示：“韩队长放心！我们一定瞪大眼睛，守好咱们的线！您专心去抓那‘草帽人’！”
刚安排好工作，市局的车就到了楼下。一辆黑色的伏尔加轿车，无声地彰显着这次借调的不同寻常。
来到市局刑侦处，气氛肃杀而凝重。专案组设在一间宽敞的会议室里，墙上挂满了地图和初步梳理的线索图。高卫国副局长亲自坐镇，专案组阵容强大，除了市局刑侦处的几名精干骨干，还有铁路公安处派来的两名经验极其丰富、专门负责要案的老乘警，显然是张段长特意挑选来辅助（也有暗中帮衬韩飞）的。
“韩飞同志，欢迎加入！”高卫国看到韩飞进来，立刻起身，主动伸出手，用力地握了握，目光锐利地扫过韩飞的脸色和手臂，“伤怎么样？撑得住吗？”
“报告高局！皮外伤，不影响工作！”韩飞立正回答，声音洪亮，努力驱散脸上的疲惫。
“好！要的就是这股劲头！”高卫国赞许地点点头，示意他坐下，然后面向全体成员，开门见山，声音沉稳有力：
“‘草帽人’专案组，正式成立！目标：挖出这个隐藏在草帽下的幽灵，粉碎其破坏国家重要战略物资和刺探情报的阴谋！昨晚轧钢厂外的案件是导火索，但绝不是孤案！根据初步审讯结果：那四个被击伤抓获的蠢货，就是最底层的混混，被人用区区五块钱和一顿饱饭收买的炮灰！他们根本没见过‘草帽人’的真面目，那张纸条，是被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塞在其中一个家伙出租屋的门缝里的！目标明确指向轧钢厂那批精密铣床配件，这绝不是普通的盗窃抢劫，而是有预谋、有组织的敌特破坏或军工情报刺探！性质极其恶劣！”
他目光如电，转向韩飞：“韩飞同志，你在第一现场处置果断，发现关键线索（纸条），对铁路沿线和社会面情况熟悉，尤其是有可靠的社会关系渠道（意指四叔）。专案组决定，由你负责利用这些优势，深挖‘草帽人’及其背后的网络！说说你的想法。”
会议室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韩飞身上。韩飞深吸一口气，强忍着身体的疲惫和大脑因精力消耗带来的些微迟滞感，强迫自己进入高度专注的状态。他站起身，走到线索图前，拿起指示棒，条理清晰地说道：
“高局，各位同志，我认为当前可以从三条线并进：
纸条来源：?这是最直接的物证。立刻送技术科进行最高优先级的鉴定！纸张产地、批次、销售渠道；墨水成分、型号；笔迹特征分析，建立档案库比对！这张纸，这根笔，就是‘草帽人’留下的尾巴！
泄密范围排查：?知道轧钢厂那批精密配件精确运输路线、具体时间、甚至货厢锁细节的人，范围非常小！必须对轧钢厂内部、承担运输任务的部门、甚至我们铁路公安内部接触过此趟运输安保信息的人员，进行严格、细致、快速的背景审查和行踪排查！泄密点很可能就在其中！
江湖暗线追踪：?刀疤刘团伙虽然散了，但其残党、下线以及整个四九城的地下黑市网络，是‘草帽人’最可能利用的触角和销赃渠道。这条线，我请求由我主要负责，通过我四叔那条相对可靠的社会关系渠道进行渗透摸排，寻找最近被‘草帽人’收买过、接触过，或者对其心怀不满、可能反水的人员，顺藤摸瓜！”
他放下指示棒，目光坚定：“这三条线齐头并进，明暗结合，才能织成一张大网，把这条毒蛇从草丛里逼出来！”
“好！”高卫国眼中精光爆射，猛地一拍桌子，“思路清晰，方向明确！就按韩飞同志说的办！技术科那边，我亲自督办，以最快速度出结果！泄密排查由市局一队负责，轧钢厂和运输部门全力配合！至于第三条线，”他目光灼灼地看着韩飞，“江湖暗线追踪，就交给你和你四叔了！韩飞，我只有一个要求：安全第一！及时汇报！不必事事亲力亲为把自己累垮！专案组是你的后盾！”
“是！保证完成任务！”韩飞挺胸领命。他深知，接下这个任务，意味着他将再次踏入四九城那些阳光照不到的角落，与无形的敌人进行一场危险的暗战。而身体的疲惫和精力的红线，如同无形的枷锁，提醒着他每一步都必须如履薄冰。离开会议室时，他清晰地听到高卫国对身边一位心腹干将低声吩咐：“…是块好钢，但气色看着不对，昨晚肯定伤得不轻…派两个人，暗中留意他的安全，也看着他点，别真让案子把这小子压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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