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废墟的范围，那股无时无刻不在扭曲现实的梦境力量，如同退潮般消散。
世界，重新变得“正常”。
至少，是末日下的那种正常。天空是灰蒙蒙的，空气中漂浮着细微的尘埃，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铁锈味。
但对林渊而言，世界却已经截然不同。
在他的感知中，整个世界像是被叠加了一层新的“滤镜”。
他能“听”到。
不是用耳朵，而是用刚刚获得的精神力。
他能“听”到，不远处一株枯死的巨树，在漫长的岁月中，被风化的石块，被雨水冲刷的泥土，它们内部都残留着极其微弱的、近乎于无的“信息烙印”。
顽固。死寂。亘古不变。
他甚至能“闻”到。
一股混合着“饥饿”、“暴躁”和“警惕”的情绪，从大概一公里外的地方传来。
那是一种纯粹的、不加掩饰的野兽本能。
林渊的身影在原地消失，下一秒，已经出现在一栋坍塌了一半的高楼顶端。
他垂下目光。
楼下的街道上，一头体型堪比装甲车，浑身覆盖着骨质甲壳，长着八条节肢的【腐蚀爬行者】，正在用它巨大的口器，撕咬着一辆早已报废的汽车残骸。
这是废土上常见的低等畸变生物。没有神性，只有被环境辐射出的，纯粹的肉体变异。
正好，可以用来测试一下新到手的能力。
林渊站在高处，目光锁定在那头怪物身上。
他没有调动任何能量，也没有做出任何动作，只是在脑中，构建了一个清晰的念头。
恐惧。
然后，他将这个念头，像投掷一颗石子一样，通过无形的精神力，精准地“丢”进了那头怪物的意识之中。
【精神侵蚀】启动。
下一刻。
那头正在狂暴进食的【腐蚀爬行者】，动作猛地一僵。
它那双浑浊的、只有杀戮本能的复眼，瞬间被一种极致的惊恐所占据。
仿佛在它的感知中，这个世界上出现了某种无法理解、无法抗衡的至高天敌。
它庞大的身躯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口中发出意义不明的、带着哭腔的嘶鸣。
它扔下口中的“食物”，八条节肢慌乱地刨动着地面，用一种近乎于屁滚尿流的姿态，调头就跑。
那速度，比它捕猎时还要快上三分。
林渊面无表情地看着它消失在街角。
很有效。
对于这种心智简单的生物，纯粹的情绪植入，几乎是无法抵抗的。
但这还不够。
林渊的目光，再次投向了另一侧。那里，一只体型稍小，像鬣狗一样的畸变生物，正在废墟中逡巡。
这一次，林渊植入的念头，不再是单纯的情绪。
而是一个指令。
“攻击那块红色的广告牌。”
嗡。
无形的精神力，再次精准地命中了目标。
那只鬣狗般的怪物，先是愣了一下，茫然地四下张望。
它的本能，在抗拒这个莫名其妙出现的指令。
但【精神侵蚀】的力量，源自于古老的“噬梦之神”，它的本质，远比单纯的命令要高级。
它像一滴墨水，滴入了清水之中。
它在悄无声息地“污染”和“同化”目标的自主意识。
几秒钟后。
那只怪物眼中的茫然，逐渐被一种狂热的、不容置疑的“使命感”所取代。
它仿佛突然找到了毕生的追求。
它对着那块早已褪色、摇摇欲坠的红色广告牌，发出了充满战意的咆哮，然后像一支离弦的箭，猛地冲了过去。
砰！
它用自己的头颅，狠狠地撞在了广告牌的立柱上。
一次。
两次。
它不知疲倦，不知疼痛，仿佛那块广告牌是它不共戴天的仇人，一遍又一遍地发起着自杀式的攻击。
林渊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直到那只怪物头破血流，彻底没了声息。
他的嘴角，终于扯出了一个充满了危险兴味的弧度。
这个能力，比他想象的还要强大，还要……有趣。
情绪诱导，指令植入。
这还只是对付没有智慧的野兽。
如果目标，换成是人类呢？
那些在末日中挣扎，内心充满了猜忌、恐惧、贪婪的人类。
他可以轻易地在敌人心中种下怀疑的种子，让他们自相残杀。
他可以篡改一个人的记忆，让他把敌人当成亲人。
他甚至可以，为一个组织，植入一个错误的“最高指令”，让他们像那只鬣狗一样，为了一个荒谬的目标，战斗至死。
这才是真正的，杀人于无形。
相比之下，那些毁天灭地的能量冲击，都显得有些粗糙和低级了。
林渊收回了思绪。
他再次确认了一下那枚古神之骸所化的星图在脑海中的方位，然后迈开脚步，朝着下一个坐标点，继续前进。
一路穿过破败的城市废墟。
环境，正在发生着微妙的变化。
不同于“噬梦者”巢穴那种古老、扭曲、非人的建筑风格，这里的废墟，明显属于人类文明。
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残骸，像是被巨人啃噬过的墓碑。
纵横交错的高架桥，断裂的桥面垂向地面，上面长满了灰黑色的诡异藤蔓。
这里，曾经是一座无比繁华的超级都市。
突然。
林渊的脚步停了下来。
他新生的精神感知，捕捉到了一丝不寻常的“动静”。
不是畸变生物的混乱嘶吼。
而是一种……井然有序的，带着金属质感的“杀意”。
他心念一动，【虚无之影】的天赋悄然发动，整个人的身形变得模糊，最终彻底融入了周围环境的阴影之中。
他像一个幽灵，悄无声息地飘到一栋大楼的边缘，向着“动静”传来的方向望去。
下方，是一个巨大的城市中心广场。
广场上，一支大约二十人左右的队伍，正在清理着盘踞在此地的几头畸变生物。
林渊的瞳孔，微微一缩。
这不是普通的幸存者队伍。
他们每一个人，都穿着统一的、暗灰色的高科技作战服，上面铭刻着复杂的能量线路。
他们的行动，充满了战术素养。
有人负责正面压制，有人负责侧翼骚扰，有人在后方提供远程支援，彼此之间几乎没有任何语言交流，只靠简单的手势，就完成了一次堪称完美的协同绞杀。
最让林渊在意的，是他们的武器。
他们手中的枪械，射出的不是实体子弹，而是一种闪烁着淡蓝色光芒的能量束。
那种能量束，在命中畸变生物的瞬间，并没有造成巨大的爆炸或贯穿伤。
而是像某种强效的“净化剂”。
被能量束击中的部位，那些畸变的血肉，会迅速地“消融”，分解成最基本的粒子，消散在空气中。
这种能量，对神性污染，有着极强的克制效果。
林渊的脑海中，瞬间闪过一个判断。
这是一个专门为了对抗神性生物，或者说，是为了清理“神性污染”而存在的专业组织。
他们的科技水平，远超他目前见过的任何一个人类幸存者据点。
“队长，B-3区域已清理完毕，未发现神性残留波动。”一个队员的声音，通过战术头盔的通讯器响起，带着一丝电子合成音。
队伍最前方，一个身材高挑，身姿挺拔的女性，点了点头。
她没有佩戴头盔，露出一张冷静而锐利的脸庞。
“很好。”她的声音干净利落，“C-1区域的‘腐蚀源点’能量反应最强，准备推进。老规矩，精神稳定度低于85%的，立刻后撤。”
“是！”
林渊隐藏在阴影中，像一个冷漠的观察者，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他没有贸然现身的打算。
这个组织，太神秘了。
他们的出现，证明在这个世界上，人类高层中，必然有一部分人，掌握着远超普通人想象的，关于“神明”和“末日”的真相。
或许，可以从他们身上，得到一些有用的情报。
或者……
他们会把自己，引向下一个“猎物”。
林渊的目光，在那位女性队长身上停留了片刻，随即，又被她身旁的一个人吸引了过去。
那是一个看起来毫不起眼的男人，穿着和队员一样的作战服，但并没有携带武器，只是跟在队长的身后。
他的气息很普通，就像一个后勤人员。
但林渊那经过“噬梦之神”强化的精神感知，却从那个男人身上，捕捉到了一丝极不协调的，微弱却无比纯粹的精神波动。
那感觉，就像是在一堆杂乱的噪音中，听到了一声清脆的风铃。
这个男人，有问题。
林渊的嘴角，无声地勾起。
事情，变得越来越有趣了。
他决定跟上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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