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飞虎的大军，动了。
没有震天的战鼓。
没有杂乱的呐喊。
只有整齐划一到令人头皮发麻的脚步声，如同一个巨人的心跳，沉闷而有力。
三十万大军，化作十个巨大的万人方阵，以一种恒定的速度，向前平推。
他们没有携带任何云梯、冲车之类的传统攻城器械，仿佛不是来攻城，而是来接受检阅。
城墙之上，杨任看着下方那诡异而肃杀的军阵，最初的震惊过后，嘴角再次浮现出一抹冷笑。
“一群不知死活的凡夫俗子，以为摆个好看的阵型，就能对抗天威吗？”
他单手掐诀，口中念念有词，将体内仙力毫无保留地注入城墙的阵眼之中。
嗡——
一道淡青色的巨大光幕，自城墙地基冲天而起，又如一个倒扣的巨碗，瞬间将整个冀州城严丝合缝地笼罩在内。
光幕之上，有无数玄奥的符文流转不定，散发着纯粹而磅礴的仙道气息。
“此乃我师清虚道德真君亲手布下的‘青云守护大阵’，别说三十万凡人，便是百万大军围攻月余，也休想撼动其分毫！”
杨任的声音充满了绝对的自信。
这，就是仙人与凡人之间，不可逾越的天堑。
然而，下方的黄飞虎，对那道光幕仿佛视而不见。
他高高举起了手中的金攥提卢枪。
“全军听令！”
“破法弩，预备！”
一声令下，十个方阵最前排的十万名士卒，动作整齐划一，瞬间举起了手中的特制强弩。
他们的目标，并非高耸的城墙。
也不是城墙上那些瑟瑟发抖的守军。
而是天空。
是那道在杨任看来固若金汤的青色光幕。
“放！”
黄飞虎的枪尖猛然挥下。
咻——咻——咻——
刺耳的破空声连成一片，汇成一道死亡的交响曲。
十万支通体漆黑，箭头闪烁着微不可查金芒的箭矢，如同一片逆流而上的黑色暴雨，撕裂空气，直射天穹。
杨任脸上的冷笑愈发浓郁。
愚蠢。
凡铁铸就的箭矢，如何能伤到仙力凝聚的阵法？这无异于以卵击石，只会……
他脸上的表情，凝固了。
想象中箭矢被弹开，或是被仙力消融的场面，并未出现。
那十万支箭矢，在触碰到青色光幕的瞬间，发出了一阵令人牙酸的“嗤嗤”声。
那不是撞击。
是消融。
就像将烧红的烙铁，猛地按入了一块厚厚的油脂之中。
箭矢前端附着的那一丝人道气运，在接触到仙力光幕的刹那，瞬间引爆。
每一支箭，都成了一个微小的漩涡，疯狂地吞噬、中和着周围的仙力。
那道原本光华璀璨，符文流转的青色光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得稀薄、暗淡，光芒闪烁不定，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杨任脸上的冷笑瞬间凝固，转为惊疑不定。他清晰地感觉到，支撑大阵的仙力并非被蛮力冲撞，而是在被一种诡异的力量消解、中和！
“哼，旁门左道！”
他冷哼一声，不信凡人能有如此手段，立刻加大仙力输送，试图稳住光幕，口中喝道：“青云固若金汤，尔等痴心妄想！”
然而，那光幕上的符文却在他的仙力灌注下明灭得更加剧烈，稀薄的速度不减反增。
“这……这是什么力量？！”
直到此时，杨任才真正感到了发自内心的悚然，失声尖叫起来。这颠覆性的景象，让他引以为傲的仙家道法，显得如此可笑。
凡人的武器！
凡人的军队！
竟然能对仙家阵法，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他昆仑山数十年所学，他所信奉的仙凡之别，在这一刻，被眼前这颠覆认知的一幕，冲击得支离破碎。
“第二排，放！”
“第三排，放！”
黄飞虎的命令冷酷而高效，根本不给杨任任何反应的时间。
又是两轮箭雨，二十万支“破法弩箭”接踵而至。
轰！！！
在第三轮箭雨命中的瞬间，那道已经薄如蝉翼的青色光幕，终于达到了它所能承受的极限。
一声仿佛琉璃破碎的脆响，响彻天地。
固若金汤的守城大阵，在剧烈的闪烁之后，轰然破碎，化作漫天青色的光点，消散于风中。
“噗——”
阵破的瞬间，与阵法心神相连的杨任如遭雷击，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
他身形踉跄，险些从城墙上栽倒下去。
他不敢置信地看着城下那支与他认知中完全不同的凡人军队，眼中第一次浮现出名为“恐惧”的情绪。
然而，那支军队，在击破大阵之后，并未立刻冲锋。
他们停下了脚步。
黄飞虎的枪尖再次举起，这一次，不是指向天空，而是指向冀州城。
“人——道——”
他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了一声咆哮。
“人——道——”
三十万大军，齐声怒吼。
这声音汇聚在一起，却没有形成震耳欲聋的声浪。
它汇聚成了一股无形、无质，却又真实存在的巨大冲击波。
这不是法术。
更不是神通。
这是纯粹由三十万修炼过“血煞战体”的军人，那百战不屈的军魂，那坚信“人定胜天”的意志，所凝聚而成的——
战吼。
城墙之上，杨任只觉得自己的元神，仿佛被三十万根烧红的钢针，同时狠狠刺入。
剧痛！
无法言喻的剧痛，从灵魂最深处传来。
他感觉自己与天地灵气的联系，被这股蛮横霸道的意志洪流，短暂地切断了。
他体内的仙力运转，在这一刻，变得无比滞涩，仿佛陷入了泥潭。
远处，王驾之旁。
帝辛背负双手，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满意的弧度。
这，就是他为人族大军量身打造的“人道战阵”的雏形。
以人道气运加持的凡铁，破仙神之法。
以万众一心的军魂意志，攻修士之魂。
专门克制那些高高在上，依赖天地灵气的修仙者。
你们的强大，源于天。
而我的力量，来自人。
轰隆！
在杨任元神刺痛，仙力失控的瞬间，冀州城那扇由万斤巨木和玄铁包裹的城门，被一根巨大的攻城锤，轻易地撞成了漫天碎片。
“杀！”
喊杀声，此刻才真正地响彻云霄。
黑色的洪流，终于决堤，无可阻挡地涌入了城中。
大势已去。
杨任惨白着脸，看着下方一边倒的屠杀，他知道，自己败了，败得一塌糊涂。
留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
他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再也顾不得什么仙人颜面，掐动法诀，整个人化作一道青色的流光，冲天而起，想要逃离这座已经化作地狱的城市。
然而，就在他飞至半空的瞬间。
那道一直站在远处观战的，如同神魔般的身影，缓缓抬起了头。
帝辛的目光，锁定了那道逃窜的流光。
他对着天空，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然后，虚空一握。
一道平淡，却蕴含天地法则般威严的声音，直接在杨任的元神中响起。
“入我人道疆域，仙，也当俯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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