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中天，清冷的辉光为朝歌城镀上一层银霜。
皇家御厕，这个名字本身就带着一种荒诞的尊贵。
此地没有寻常厕所的污秽与恶臭。
一个月的时间，这里早已被三妖打理得比帝王寝宫还要洁净。
地面由光滑的青玉铺就，光可鉴人，倒映着窗外寂寥的星辰。
空气中弥漫的不是浊气，而是一股淡淡的檀香，混杂着玉石本身清凉的气息。
帝辛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门口，简单的玄色常服让他融入了夜色。
他没有走进去，只是静静地看着。
殿内，三道素雅的身影跪坐在蒲团上，正对着一排排由暖玉雕琢而成的马桶，闭目吐纳。
不是修炼妖力，而是在汲取这片空间中残留的，那稀薄却又至刚至阳的人王气息。
她们的衣衫是宫中最普通的粗布麻衣，洗得发白。
未施粉黛的脸上，褪去了曾经的媚骨天成，反而透出一种玉石般的温润光泽。
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为首的妲己睫毛微颤，缓缓睁开了双眼。
那双曾经能勾魂夺魄的狐狸眼，此刻清澈如一汪深潭，潭底却翻涌着极为复杂的情绪。
有恐惧，有怨恨，也有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好奇与敬畏。
其余二妖也相继醒来，看见门口那道如同山岳般的身影，身体下意识地绷紧了。
这一个月，她们的修为没有分毫倒退。
被崆峒印强行净化后的妖力，反而因为日夜洗刷这沾染了人王气运的玉器，变得无比凝实纯粹，彻底摆脱了上古妖族的戾气。
“看来，你们适应得不错。”
帝辛的声音打破了寂静。
妲己三人立刻起身，伏跪在地，头颅深深低下。
“罪奴，拜见大王。”
“罪奴？”
帝辛迈步走入，每一步都仿佛踩在她们的心弦上。
他走到三人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们。
“寡人这里，没有罪奴。”
“只有两个选择。”
他的声音很平淡，却让三妖的身体齐齐一颤。
“第一，继续在这里扫厕所，扫满一百年。百年之后，你们与人族的旧怨因果尽消，寡人放你们自由，是回轩辕坟，还是去北海，寡人绝不干涉。”
自由。
这个词从这位霸道人王的口中说出，让三妖心中一阵恍惚。
这洪荒世界，仙神视妖魔为坐骑，为丹药，为奴仆，何曾有过“自由”一说。
妲己的心跳漏了一拍，但她没有抬头。
她知道，真正的重点，在第二个选择。
“第二。”
帝辛的语气微微一转，带上了一丝莫名的意味。
“臣服于寡人，为寡人做事，也为人族做事。”
“未来，你们将不再是妖。”
“而是与人共存，受人族气运庇护的‘灵’。”
他没有用任何强权去逼迫，也没有用花言巧语去诱惑。
帝辛摊开手掌，三份由人道气运凝聚而成的金色卷轴，凭空出现在他掌心，缓缓飘落到三妖面前。
卷轴上没有复杂的条款，只有几行简单却又颠覆了她们认知的文字。
人灵契约。
甲方：人王帝辛。
乙方：轩辕坟三妖。
权责：乙方以自身天赋为人族效力，甲方则以人族气运庇护乙方真灵，并提供修行资粮，双方地位平等，互惠互利，生死与共。
平等？
互利？
妲己看着这两个词，感觉自己的妖魂都在颤抖。
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在她们的认知里，强者奴役弱者，是天经地义的法则。圣人可以随意牺牲她们，仙人可以随意降服她们。
可眼前这位人王，竟然拿出了一份平等的契约。
这比任何神通法宝的展示，都更让她们感到震撼。
似乎是看出了她们的疑虑与不信，帝辛嘴角微扬。
他随手抄起墙角一把用来清扫蛛网的普通扫帚。
一滴金色的液体，从他指尖渗出，滴落在扫帚的竹柄上。
那是凝练到极致的人道气运。
“滋——”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那把平平无奇的扫帚，在接触到气运金液的瞬间，开始剧烈地扭曲、变形。
竹柄上生出粗糙的皮肤，分化出四肢。
顶端的茅草则疯狂生长，纠结在一起，化作了头发。
不过眨眼功夫，那扫帚已化作一个身高三尺，通体由竹木构成的人形傀儡。
它没有五官，面部光滑如镜，身上披着茅草化作的蓑衣，静静地伫立着。
它甫一出现，便对着帝辛单膝跪地，动作一丝不苟，身上散发出一股‘守护’与‘忠诚’的纯粹意念，仿佛只要人族一息尚存，它便会在此地扫尽尘埃，直至永恒。
帝辛看都没看他一眼，对已经目瞪口呆的三妖说道。
“只要人族强盛，气运不绝，理论上，寡人可以点化万物。”
“这，就是人道。”
“它不属于寡人，它属于每一个相信‘人定胜天’的人族子民。”
“也属于……愿意与人族站在一起的盟友。”
轰！
妲己的脑海中，仿佛有亿万道雷霆同时炸开。
她作为九尾天狐，智慧远超寻常妖类。
在这一瞬间，她彻底想明白了。
依附女娲，她们是棋子，用完即弃，生死不由自己，最终的下场，不过是封神榜上一缕无法自主的残魂。
可眼前这位人王，他给的不是一份差事，不是一时的庇护。
他给的，是一条全新的，前所未有的通天大道！
一条将自身命运与整个人族兴衰捆绑在一起的无上道途！
只要人族不灭，她们便永享气运加持。
人族越强，她们获得的好处就越大。
这……这哪里是臣服？这分明是一场天大的机缘！
与这条路相比，在皇家御厕扫一百年厕所的屈辱，又算得了什么？
那不是惩罚，那是考验！是脱胎换骨的洗礼！
想通了这一切，妲己眼中的迷茫与恐惧如潮水般退去。
那份源自屈辱的怨恨仍在，却被她死死压在了心底最深处，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抓住了唯一生路后的决绝，以及对眼前这条通天大道的炽热渴望！
她终于明白，依附圣人是为奴，而臣服人王，却是为臣，甚至……为盟！
这其中的天差地别，让她再也无法保持镇定。
她没有丝毫犹豫，俯下身，用额头重重地叩击在冰冷的青玉地面上。
这一次，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发自灵魂深处的臣服。
“臣，苏妲己。”
“愿为人王效死，愿为人族效死！”
“请大王，赐下契约！”
她身后的胡喜媚和王贵人虽然不如她想得通透，但也明白了这其中的巨大利好，纷纷跟着叩首。
“臣，胡喜媚（王贵人），愿为人王效死！”
在她们立下誓言的瞬间，那三份金色卷轴化作流光，烙印在她们的妖魂深处。
帝辛能清晰地感觉到，三道坚不可摧的忠诚意念通过人道气运与自己紧密相连，再无背叛的可能。
与此同时，一股浩瀚的人道之力涌入三妖体内，洗刷着她们的妖灵本源。
妲己只觉双目刺痛，再次睁开时，世间万物在她眼中仿佛再无秘密，人心深处的善恶欲念，清晰可见，那与生俱来的“魅惑”天赋，已然蜕变为洞悉本源的“洞察人心”；
王贵人耳边嗡的一声，世间万千杂音褪去，继而化作无数清晰的声线，整个朝歌城的风吹草动，皆在她一念之间；
而胡喜媚的身影则微微一晃，数个与她一模一样的幻影凭空出现，气息竟与本体一般无二。她们的天赋，在人道气运的加持下，已然脱胎换骨。
帝辛的脑海中响起系统的提示音。
而三妖则感觉到，一股温暖而浩瀚的力量，顺着那份融入她们真灵的契约，流淌至全身。
她们的天赋神通，正在发生着质变。
妲己感觉自己的双眼仿佛能看透人心最深处的秘密。
王贵人则能清晰地“听”到皇城外一只蚂蚁的爬行声。
胡喜媚的身影微微一晃，便有数个一模一样的幻影出现在原地，气息与本体毫无二致。
帝辛满意地点了点头。
“从今日起，妲己，寡人敕封你为‘人道瑞兽’。”
“不再是妖，而是祥瑞。”
他又看向另外二妖。
“你们，亦是人族之灵。”
他顿了顿，声音变得低沉而肃杀。
“寡人要成立一个机构，游离于百官之外，直属于寡人。负责监察天下，刺探四方诸侯与阐教动向。”
“这个机构，名为‘影狐’。”
“妲己，你为‘影狐’之主。”
“你二人，为副手。王贵人负责监听，胡喜媚负责潜入。”
“至于这皇家御厕，依旧是你们的据点。整个朝歌，再没有比这里更安全，更适合隐藏的地方了。”
一番话说完，三妖心中早已掀起了惊涛骇浪。
从阶下囚，到人王直属的秘密机构首领，这身份的转变，不过在片刻之间。
尤其是妲己，她握紧了拳头，感受着体内那全新的力量，眼中燃烧着熊熊的火焰。
洞察人心，监察天下。
这简直是为她量身定做的位置！
“影狐之主，苏妲己，领命！”
她再次叩首，声音铿锵有力。
帝辛看着她，缓缓抛出了第一个任务，那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显得格外冰冷。
“圣人的耐心，快要耗尽了。”
“寡人需要知道，东伯侯姜桓楚，西伯侯姬昌，南伯侯鄂崇禹，北伯侯崇侯虎。”
“这四大诸侯中，谁与阐教勾结最深，谁……是第一颗需要被拔掉的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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