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城黑市。
江尘站在入口,一股混杂着劣质燃油、金属铁锈、血腥气和烤肉焦香的浓烈气味,蛮横地冲入他的鼻腔。
这里不是他想象中阴暗潮湿的小巷子。
这是一座由废弃工厂区改造而成的庞大地下王国。
昏暗的照明灯悬挂在锈迹斑斑的钢梁上,投下大片大片的阴影。光影交错之间,是鼎沸的人声和涌动的人潮。
奇装异服、神情彪悍的佣兵挎着磨损严重的武器,三五成群地高声谈笑。面黄肌瘦的拾荒者推着吱呀作响的板车,兜售着从废墟里淘来的电子垃圾。还有一些摊主,沉默地坐在摊位后,眼神锐利地打量着每一个路过的潜在客户。
空气中充满了赛博朋克和废土交织的市井气息,混乱,野蛮,却又带着一种顽强的生命力。
江尘压下心头那一点点的忐忑,迈步走了进去。
这里的摊位泾渭分明,越靠近中心区域,摊位越大,装修也越好,甚至有些直接用集装箱改装成了店铺。
他摸了摸口袋。
几个冰冷的硬币是他最后的家当。
别说租个好摊位,就连最外围的垃圾位,他都付不起那所谓的“管理费”。
他只能继续往外走,走到了黑市入口最不起眼,几乎被人当成垃圾场的角落。这里人流量最差,地上满是油污和不明液体的痕迹。
他找到了一个无人问津的空地。
江尘没有立刻行动,而是用最后几个硬币,在旁边一个卖着不明肉类包子的小吃摊上,买了一个肉包和一瓶清水。
这是他今天的全部给养。
他蹲在角落里,三两口将包子塞进肚子,又喝了几口水,胃里传来的暖意驱散了些许身体的虚弱。
吃完后,他站起身,做出了一个让偶尔投来目光的路人感到费解的举动。
他没有拿出任何商品。
他只是从旁边的垃圾堆里,捡来一块还算干净的破布,铺在地上。
然后又捡来一个缺了半边腿的破马扎,小心地找好平衡,坐了下去。
这番操作已经引来了零星几个好奇的注视。
而他接下来的动作,则直接将这点好奇,变成了毫不掩饰的嘲笑。
江尘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捡来的硬纸板,和一支不知道从哪弄来的马克笔。
他将纸板铺在膝盖上,一笔一划,极其认真地在上面写着什么。
片刻之后,他举起纸板,满意地看了看,然后将其立在了破布前。
纸板上,几行歪歪扭扭却又力透纸背的大字,在昏暗的光线下格外醒目。
“金刚芭比跳跳糖。”
“三分钟猛男体验,售价999!”
在这两行字的下方,是三个用马克笔反复涂抹,显得又粗又黑,几乎要将纸板戳穿的血红大字。
“假一赔命!”
这块简陋到堪称寒酸的招牌,与它上面那嚣张到无法无天的内容,形成了天与地一般的巨大反差。
安静了不到三秒。
“噗——哈哈哈!”
旁边一个卖二手刀具的摊主第一个没忍住,爆发出响亮的笑声。
他是个光头,膀大腰圆,脖子上挂着粗大的金属链子,手臂上的肌肉虬结,一看就不是善茬。
他一巴掌拍在自己的摊位上,震得那些刀具叮当作响。
“我说小子,新来的吧?”光头摊主,人称“刀具张”,指着江尘的招牌,笑得前仰后合,“你他娘的是个人才!脑子被深渊蠕虫啃了?”
“卖糖?还他妈卖九百九十九?你怎么不去抢!”
刀具张的声音又粗又亮,瞬间吸引了周围所有人的注意。
一片哄笑声顿时四起。
“哈哈,哪来的傻子,跑黑市卖糖果?”
“九百九十九?他怎么不标个九千九?我还以为是什么稀有药剂呢!”
“还假一赔命?笑死我了,他拿什么赔?这条贱命吗?”
“看他那穷酸样,估计是饿疯了,想钱想疯了。”
人们像看一个新奇的傻子,对着江尘和他的破摊子指指点点,话语里充满了不加掩饰的轻蔑和嘲弄。
在黑市,实力和财力就是一切。江尘这种“丐版”摊位,本身就是最底层的象征,现在又搞出这么一出,自然成了众人取乐的对象。
然而,并非所有人都如此。
在斜对角一个更阴暗的角落里,一个佝偻着身子,满脸皱纹的老太婆,正眯着她那双浑浊的老眼,打量着江尘。
她的摊位上摆着十几个颜色各异的瓶瓶罐罐,散发着古怪的气味。
她是这片区域的老人,“药婆婆”。
没人知道她活了多久,只知道她的药剂,有时候能救命,有时候也能要命。
“金刚芭bi……跳跳糖……”
药婆婆的嘴唇蠕动着,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喃喃自语。
“有意思的药名……现在的年轻人,要么是疯子,要么是……天才……”
她的声音很小,但江尘却敏锐地捕捉到了那一瞬间的注视。
不过,他不在意。
无论是刀具张的嘲笑,还是药婆婆的审视,他都毫不在意。
对于周围的一切议论和哄笑,他充耳不闻。
他只是平静地坐在那个破马扎上,调整了一下姿势,然后缓缓闭上了眼睛,双手放在膝盖上,呼吸平稳。
他那副姿态,不是在摆摊,更像是在闹市中入定修行的苦行僧。
他知道,在这种地方,任何解释都是苍白的,任何争辩都毫无意义。
只有血淋淋的事实,才能让这群亡命徒闭上他们那张臭嘴。
他这种与环境格格不入的淡定,反而让一些原本想继续嘲笑的人,心里泛起了一丝嘀咕。
一个敢在西城黑市,用自己的命当招牌的人……
要么是纯粹的疯子。
要么,就是真的有足以让所有人闭嘴的底气。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太阳升起,黑市里的人流逐渐达到了高峰。
路过江尘摊位的人,成百上千。
他们的反应如出一辙。
看一眼。
愣一下。
然后发出一声饱含各种复杂情绪的嗤笑,摇着头,快步走开。
江尘的摊位前,门可罗雀,连一只苍蝇都懒得光顾。
这与周围那些讨价还价、激烈交易的热闹摊位,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让他这里更显孤寂和可笑。
刀具张的生意不错,卖出去了两把短刀,赚了点小钱,心情大好。
他一边擦拭着一把新收来的砍刀,一边时不时地瞥向江尘,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曲子,眼里的笑意都快溢出来了。
“嘿,我说哥们儿,”一个刚从刀具张那里买了东西的佣兵,也扭头看向江尘,“那傻小子还坐着呢?还没被人打死?”
刀具张嘿嘿一笑,压低声音。
“等着吧,豹哥的人每天都要巡视一圈,看到这种捣乱的,有他好果子吃。”
江尘依然不急不躁。
他在等。
他知道,他的商品,不是卖给这些抱着看热闹心态的普通佣兵或者拾荒者的。
他在等一个真正的“有缘人”。
一个被逼到绝境,一个愿意用一切去换取一丝生机,一个真正需要奇迹的,走投无路的亡命徒。
就在周围的摊主们已经把他当成了一个行为艺术的笑话,懒得再多看他一眼的时候。
黑市入口处,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一个高大的身影,浑身是血,脚步踉跄地从外面冲了进来。
他每跑一步,都在地上留下一个清晰的血脚印。
他的眼神里,充满了绝望、不甘和最后的疯狂。
他像一头被逼入死角的困兽,正在四处寻找着任何可能救命的东西,哪怕那只是一根稻草。
他的目光,在混乱的人群和摊位间飞速扫过。
药剂?来不及了!
武器?他自己手里的刀都断了!
找人帮忙?在黑市,落井下石的人远比雪中送炭的人多!
就在他几乎要被绝望吞噬的时候,他的目光,越过所有嘈杂和混乱,猛地定格在了那个最偏僻、最不起眼的角落。
定格在了那块破旧的纸板上。
那上面,三个用血色马克笔写下的大字,狠狠地撞进了他的眼帘。
“假一赔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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