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将渔村的影子拉得很长,码头边挤满了归来的渔民。驴车吱呀作响,王铁山解开货架上的绳索,扯着嗓子喊道:“老规矩,按账本顺序来领!”
空气中弥漫着咸腥的海风与鱼市特有的腥臭味。林凡站在人群边缘,看着一张张被海风雕刻出沟壑的脸庞在暮色中舒展。
李婶接过两匹粗布和一小袋盐,粗糙的手指捻着布角反复摩挲,像是在确认这布料够不够结实;张伯的儿子铁柱领到三串铜钱,立刻被几个半大孩子围住起哄,嚷嚷着要他请客买糖吃。
“凡娃子!”
林凡回过神,见王铁山从褡裢里摸出个油纸包抛过来。他手忙脚乱地接住,油纸里裹着三枚铜钱和一块黑褐色的糖块——那是城里孩子最爱的麦芽糖,在渔村算得上稀罕物。
王铁山冲他挤挤眼,转身又去招呼其他村民。林凡捏着糖块,舌尖不自觉地舔了舔嘴唇。上一次吃糖还是三年前父母在世时,阿爹从城里带回的桂花糕,甜得他半夜爬起来喝水。
“林家小子,你的鱼钱。”记账的老赵头推了推铜框眼镜,从木箱底层取出个小布袋,“按你说的,都换成铜板了。”
布袋入手沉甸甸的,约莫三十枚铜板。这是林凡几天前捕获的那网鲭鱼换来的,原本该是半个月的口粮钱。他下意识摸了摸胸口,那里藏着远比这些铜钱珍贵百倍的东西——聚气丹和剩下的两枚枚灵石。
“谢赵叔。”
老赵头摆摆手,墨汁在账本上晕开一团黑云。
林凡退到一旁,看着村民们挨个上前,领走或多或少的报酬。铁柱的妹妹二丫得到一根红头绳,高兴得原地转圈;瘸腿的陈老汉捧着半袋面粉,沟壑纵横的脸上露出难得的笑容。
海风突然转向,带来一阵刺鼻的鱼腥味。林凡低头看了看自己露着脚趾的草鞋——左脚的鞋底已经磨穿,用渔线草草缝了几道,走起路来总是硌得慌。
这双鞋还是阿娘生前纳的,鞋尖处绣着歪歪扭扭的“平安”二字,如今只剩半个“安”字依稀可辨。
“接着!”
一双崭新的布鞋凌空飞来,林凡条件反射地接住。
深青色的鞋面上没有绣花,但针脚细密扎实,鞋底还钉了层防水油布。
他抬头看向扔鞋的方向,王铁山正背对着他清点货物,后脖颈晒得通红。
“王叔,这……”
“少废话!”王铁山头也不回地摆摆手,“明早潮水好,别又让珊瑚礁划了脚误了工!”
林凡张了张嘴,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了。他想起去年冬天,自己发着高烧还坚持出海,是王叔硬把他拽回家,灌了三天苦药汤子。
渔村的人不会说什么漂亮话,关心都藏在粗声粗气的吆喝里。
天色完全暗下来时,人群终于散去。林凡抱着新鞋往家走,路过张伯家时,窗缝里飘出酱牛肉的香味——那是他今天卖了丹药,用一块灵石换的铜板后特意给王叔带的,没想到对方舍得拿出来分享。
茅草屋的轮廓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孤寂,三年前父母出海遇难后,这里就再没升起过炊烟。
门轴发出刺耳的吱呀声。林凡摸黑点亮油灯,昏黄的光晕在土墙上摇曳,照亮了角落里积灰的织网架。他小心翼翼地从怀中取出玉瓶和剩下的两枚灵石,摆在缺了角的木桌上。灵石在灯光下泛着莹润的微光,像两滴凝固的月光。
“这就是仙凡之别啊……”林凡喃喃自语。三枚灵石在修仙界或许微不足道,却足够一个渔家少年半年的吃穿用度。他想起城里那些锦衣华服的修士,腰间玉佩随便一块就值几十灵石,而麻脸老道靠着炼气三层的修为,在村里作威作福十几年。
手指触到玉瓶的瞬间,丹田中的玄黄造化炉突然颤动了一下。林凡心头一跳,连忙将丹炉唤出。青铜小炉悬浮在掌心,炉身上的铭文流转着淡淡青光。他心念一动,意识沉入炉中空间。
灰雾缭绕的阁楼里,《玄黄丹经》自动翻到“辨丹篇”。林凡对照着脑海中浮现的文字,仔细观察手中的聚气丹——丹体表面有细微裂纹,色泽偏暗,确实是下品成色。按照丹经记载,这种丹药最多能辅助完成二十个周天循环,效果大打折扣。
“若是上品……”林凡目光落在灵石上,突然福至心灵。他记得丹经中提到“以灵石为引,可提万物之质”,昨日那株渔获草就是明证。手指因激动而微微发抖,他将两枚灵石投入炉中,掐了个玄黄丹经中刚传授的控火诀。
“嗡——”
炉身发出清越鸣响,一枚灵石化作青色火焰在炉膛翻滚,另一枚则分解为灵雾弥漫其中。林凡深吸一口气,将聚气丹投入炉内。炉盖合上的刹那,他仿佛听到某种玄妙的道音在脑海中回荡,像是远古大能的低语。
等待的半个时辰里,林凡翻出《引气决》反复研读。这本顾清霜留下的功法虽然只是基础,但字里行间透着玄天宗正统的恢弘气象。不同于麻脸老道那本错漏百出的手抄本,每个经脉走向都配有精细图示,关键处还有朱批小注。
“原来气海穴要逆时针旋转……”林凡对照图示在自己身上比划,突然听见丹炉传来“叮”的一声脆响。
炉盖开启的瞬间,沁人心脾的药香充满整间茅屋。原先暗淡的聚气丹此刻晶莹如玉,表面浮现出细密的金色纹路,在灯光下如同活物般流转。林凡小心翼翼地捏起丹药,指尖传来微微的灼热感。
“上品……真的是上品!”
他想起丹坊管事说起上品聚气丹时敬畏的神情——那种成色的丹药往往被大家族垄断,普通散修根本无缘得见。而现在,这枚足以引起小规模轰动的丹药,正躺在一个渔村少年布满老茧的手心里。
林凡没有立刻服丹。他先是用清水洗净双手,又对着父母的灵位拜了三拜。油灯被拨到最亮,他在草席上盘膝而坐,将身心调整到最佳状态。当海潮声透过破窗传来时,他一口吞下聚气丹。
丹药入腹的刹那,仿佛有团火在丹田炸开。林凡按照《引气决》记载,想象自己是一株海底的水草,随着潮汐缓缓舒展。药力化作暖流涌向四肢百骸,又在特定穴位形成微小的漩涡。
第一个周天运行到一半就失败了。林凡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但他没有气馁,重新引导那股热流从丹田出发。第二次在肩井穴受阻,第三次在命门穴消散……到第十五次时,药力已经开始减弱,林凡的嘴唇咬出了血。
“不能放弃……”他抹去糊住眼睛的汗水,想起父母被妖兽潮吞噬那晚,自己跪在码头等了一整夜的绝望。第二十三次尝试,他隐约感觉到指尖有蚂蚁爬行般的刺痛;第二十七次,耳畔响起细微的风声。
当第三十个周天开始时,聚气丹的最后一丝药力即将耗尽。林凡的意识已经模糊,全凭本能维持着功法运转。就在他快要支撑不住时,一缕冰凉的气息突然从百会穴灌入,顺着经脉直下丹田!
这缕气息细若游丝,却带着天地间最纯粹的灵力。它像一尾调皮的小鱼,在林凡干涸的经脉中欢快游动,所过之处泛起清凉的涟漪。当它最终沉入丹田时,玄黄造化炉突然剧烈震动,炉身上的铭文一个个亮起。
林凡猛地睁开眼,油灯不知何时已经熄灭,但屋内的一切在他眼中纤毫毕现——墙角蛛网上的露珠、木纹里的蛀虫、甚至空气中漂浮的尘埃。他颤抖着伸出手,指尖凝聚出一丝微弱的灵光,照亮了墙上父母模糊的画像。
“我……成功了?”
海风突然变得猛烈,破旧的窗板啪嗒作响。
林凡望向窗外,天上的星辰和月亮挂在遥远的天边散发着光芒,丹田中的造化炉仍在微微颤动,仿佛在呼应着天地间某种玄妙的韵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