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建国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声音干涩道：“我……我他娘的……”
他一个操字卡在喉咙里，怎么也骂不出口。
他这辈子，拳头只对准敌人，今天却差点犯下大错。
“各位，各位大师！”
孙大山回过神来，对着苏白几人，噗通一声就要跪下。
“求求你们！求求你们别再出手了！”
赵海生眼疾手快，一步上前将他扶住。
“孙大哥，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
孙大山却死死地抓着赵海生的胳膊老泪纵横。
“是我的错！都怪我！我早该想到的！”他捶着自己的胸口满是悔恨。
“我之前在这里当保安的时候，刘姐她，对我可好了。”
“看我一个人，经常给我送点自己家做的饭菜。”
“天冷了，还提醒我多穿点衣服。”
“她人真的很好，就是命苦……”
孙大山的声音哽咽起来，陷入了回忆。
“我其实也是个单身汉，老板去世了很多年。”
“那时候，我还动过心思，想着等再过两年，就跟她搭个伴，一起过下半辈子……”
“谁能想到，唉！天不遂人愿啊！”
孙大山看着走廊里那个孤单的影子心如刀割。
他挣脱了赵海生的搀扶，踉踉跄跄地，朝着那个虚影走了过去。
“刘姐……”
他一边走，一边轻声呼唤着那个名字。
“桂香……”
“是我啊，我是大山。”
走廊里，刘阿姨的虚影似乎听到了他的呼唤。
那痛苦蜷缩的身体，缓缓地舒展开来，苍白空洞的脸上似乎有了一丝迷茫。
它转过身，望向了那个正朝自己走来的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午休室里，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所有人的目光，都紧紧地跟随着那两个正在靠近的身影。
终于。
孙大山停下了脚步。
刘桂香的鬼魂，也停在了他的面前。
两人面对面，相隔不过一步之遥。
一个阳，一个阴，却仿佛隔着整个世界。
“刘姐……”
孙大山看着眼前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他伸出手，想要像以前那样，拍拍她的肩膀，安慰她一句。
可手伸到一半，又无力地垂下。
他知道自己碰不到她。
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一句发自肺腑的叹息。
“你受苦了。”
这四个字，像是一把钥匙。
瞬间打开了刘桂香尘封的记忆。
她那空洞的眼神，猛地一颤。
她似乎也清醒了过来，想起了眼前这个人是谁。
她缓缓地，抬起了自己虚幻的手。
想要像一个久别重逢的故人一样，去摸一摸孙大山的脸。
然而。
她的手，毫无阻碍地，穿过了孙大山的面颊。
什么也没有摸到。
她终于明白。
自己已经死了。
看到这一幕，赵海生心中感慨万千。
他转过头，看向身旁的苏白，低声说道。
“苏院长，我以前一直以为……”
“这天底下的鬼，都是害人的恶鬼。”
“没想到……没想到，鬼魂，也有好的。”
苏白看着那对阴阳相隔的可怜人，眼神平静。
“诡异，只是世间一种特殊的存在形式，并无绝对的善恶。”
“心地善良的人，即便死后化为魂体，执念所向，也依旧是善良的。”
“反之，恶人化鬼，只会更加凶残。”
赵海生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他又看了一眼那个悲伤的鬼魂，于心不忍。
“那……苏院长，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刘姐她……去投胎转世？”
“让她一直这样困在这里，太可怜了。”
苏白微微摇头。
“我暂时没有这个能力。”
“不过，魂体之所以滞留人间，皆因执念未消。”
“若她的执念能够消失，心结解开，便会挣脱这片土地的束缚，自行前往该去的地方。”
孙晓丽听到了苏白的话。
她看了一眼自己的父亲。
又看了一眼那个悲伤到几乎要再次消散的刘桂香。
她深吸一口气，擦干了眼泪勇敢地走上前去。
“刘阿姨。”孙晓丽的声音真诚。
“您看，现在的幼儿园，和以前不一样了。”
“操场变大了，滑滑梯也换了新的，围墙加高了，还装了好多好多的摄像头。”
“园里每天都有好几个保安叔叔二十四小时巡逻。”
“您担心的事情，再也不会发生了，孩子们在这里，很安全，特别安全。”
孙大山也重重地点了点头，泪眼婆娑地看着刘桂香。
“是啊，桂香，你就放心地去吧。”
“孩子们的事情，以后就交给我了。”
他拍了拍自己的胸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许下了一个承诺。
“只要我还能动弹一天，我就会替你好好看着他们！”
“我保证不会再让任何一个孩子，受到一点点伤害！”
刘桂香的表情，微微一愣。
她的嘴唇颤抖着，似乎想说些什么。
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最终她只是伸出那双虚幻的手臂。
轻轻地，轻轻地，环住了面前的父女两人。
用一个他们根本感觉不到的拥抱，做着最后的告别。
孙大山和孙晓丽都感觉不到那个拥抱。
但他们都看到刘桂香那张苍白悲伤的脸上，渐渐地浮现出了一抹释然的微笑。
她的嘴唇，无声地动了动。
那口型分明是一个字。
好。
话音落下的瞬间。
刘桂香的整个魂体，猛地绽放出柔和的白光。
她的身体，开始变得越来越透明。
最终，化作了漫天的点点星辰。
在走廊里，盘旋了一瞬。
然后悄无声息地消散在了空气之中。
阴风，停了。
走廊里那盏闪烁的声控灯，也恢复了正常，静静地亮着。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可孙大山和孙晓丽却知道她来过。
父女两人，抱在一起放声大哭。
这一次，不是因为恐惧也不是因为悲伤，而是喜极而泣。
走廊里，哭声渐渐止歇。
孙大山和孙晓丽互相搀扶着，从冰冷的地面上站了起来。
父女俩的眼睛都红肿着，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
两人如释重负的走到苏白几人面前。
“扑通”一声。
孙大山又要往下跪。
“大师！谢谢你们！谢谢你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