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帽衫的笑容在幽暗的光线下,像一张剥了皮的骷髅脸。
“‘锈牙’。”他又重复了一遍,语气带着一种掌控节奏的玩味感。
“这名字在铁幕死营里可不怎么响亮,但在我们这阴沟里……有点意思。”
林夜攥着罐头盒的手指微微收紧。冰冷的金属外壳硌着暗沉的皮肤。
脊柱深处,熔炉的嗡鸣因那点纯净能量源而躁动,又因眼前的威胁而转为低沉的警戒。对方知道他的代号,意味着他踏进老鼠巷的那一刻起,行踪就在某些人的注视之下。
“带路。”林夜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深黑的瞳孔锁定了管道口的灰帽衫。
没有质问,没有犹豫。干脆得让灰帽衫翻飞的刀尖都停滞了一瞬。
“呵。”灰帽衫发出一声短促的、不知是赞许还是嘲讽的嗤笑。
“痛快。”他身形一晃,像只真正的猴子,轻盈地跳下管道口,落在林夜前方几步远的污泥地上,溅起几点污渍。
他甩了甩小刀,刀尖指向更深处阴影笼罩的岔路。
“这边走,‘锈牙’大人。”他刻意拖长了语调,带着一丝戏谑,“老鬼等着呢。”
林夜迈步跟上。两人的身影一前一后,没入比主巷更加狭窄、更加幽深的管道。
这里的空气更加污浊,弥漫着一股浓烈生物培养液混合的刺鼻气味。墙壁上的荧光标记稀疏而黯淡,勉强勾勒出脚下湿滑粘腻的路。
远处隐约传来液体滴落的“嗒…嗒…”声,规律得令人心烦。
灰帽衫的步伐轻快而诡异,像在跳一种无声的舞蹈,总在林夜视线边缘游移。他手中的合金小刀从未停止翻飞,寒光在幽暗中划出冰冷的轨迹。
“疤脸那蠢货,也就配在垃圾堆里刨食。”灰帽衫的声音在前面响起,像自言自语,又像说给林夜听。
“仗着身上嵌了几块虫甲,就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鼠巷水深着呢,他那种货色,淹死一百个都没个响动。”
他顿了顿,刀尖指向侧壁上一道深深的、仿佛被巨爪撕裂的金属痕迹,“瞧见没?上次有个不开眼的‘破锁者’,觉得自己能三阶基因锁就横着走,想赖老鬼的账……啧,现在他的一部分,大概在哪个培养槽里泡着呢。”
他在试探。用言语编织着恐惧的网,想捕捉林夜一丝一毫的动摇。
林夜沉默地走着,脚步沉重而稳定。他的目光扫过那道狰狞的爪痕,又落回灰帽衫晃动的背影。
熔炉的感知像无形的触须扩散开,捕捉着周围环境中的能量波动。
这里的“杂质”能量比外面更加浓郁,也更加混乱,带着多种生物源质的混合气息,令人作呕。
同时,他也能清晰地“嗅”到灰帽衫身上那股混杂着劣质兴奋剂和一丝…冰冷金属的味道。这家伙,身体改造的程度不低。
“到了。”灰帽衫在一扇厚重的、锈迹斑斑的合金门前停下。门上没有任何标识,只有一个不起眼的、被油污覆盖的虹膜扫描器。门缝里渗出更浓烈的消毒水和培养液气味。
灰帽衫凑近扫描器,那只露出的眼睛对着镜头眨了眨。扫描器发出一道微弱的红光扫过。几秒后,沉重的合金门内部传来齿轮咬合的“咔哒”声,缓缓向一侧滑开。
一股混杂着药水、铁锈、血腥和难以言喻的腐败甜腥气的热浪扑面而来。
门后是一个巨大的、由废弃管道枢纽改造而成的空间。
空间中央是一个凹陷下去的、泛着浑浊绿光的巨大培养池,池中浸泡着一些难以名状的、蠕动的生物组织块和连着粗大管线的半成品器官。
池子周围,连接着各种锈蚀的管道、闪烁不定的老旧仪器屏幕、以及数排巨大的、充满浑浊液体的圆柱形培养槽。
一些培养槽里,隐约可见扭曲的人形或非人形轮廓在液体中沉浮。
空气里充满了液体循环声、仪器运转的低鸣和某种生物发出的、压抑而痛苦的细微呻吟。
这里不像巢穴,更像一个疯狂科学家的生物实验室。
在空间最深处,一个由巨大废弃阀门和粗大线缆缠绕堆砌而成的“王座”上,坐着一个人影。
那就是“老鬼”。
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却异常干净的白大褂,与周围污秽的环境格格不入。
白大褂下露出的手臂异常枯瘦,皮肤是一种病态的灰白色,布满细密的、如同电路板纹路般的暗紫色血管。
他的脸上戴着一个只遮住口鼻的、造型精密的金属呼吸面罩,面罩下方连接着几根细小的透明软管,延伸到座位后方一个嗡嗡作响的仪器里。
最令人心悸的是他的眼睛。没有眼白,整个眼眶里填充着两颗不断流动着幽绿色数据流的、冰冷的机械眼。
那光芒,比灰帽衫的电子眼更加纯粹,更加非人类,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冷漠。
他枯瘦的手指正灵活地操作着悬浮在面前的一个半透明光屏,光屏上瀑布般流淌着复杂的数据流和生物结构图。
灰帽衫在门口停下,微微躬身,姿态恭敬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老鬼,人带来了。”
老鬼没有抬头。幽绿的机械眼依旧锁定在光屏上,只有枯槁的手指在虚空中快速划动。
空间里只剩下仪器运转和培养液流动的声音。无形的压力弥漫开来。
林夜站在门口,熔炉的嗡鸣在脊柱深处变得异常清晰。
他能感觉到,这个“老鬼”身上散发出的能量波动极其微弱,几乎像个普通人。
但正是这种微弱本身,在周围浓郁的生物能量和混乱气息中,显得格外诡异和危险。就像风暴眼中的绝对平静。
终于,老鬼停下了手指的动作。悬浮的光屏瞬间熄灭。他缓缓抬起头,那双流淌着幽绿数据流的机械眼,看向林夜。
目光扫过他暗沉的皮肤,扫过他作战服上的虫血污渍,最终落在他紧握着罐头盒的右手上。
“锈牙……”一个经过电子合成的、毫无情绪起伏的声音从呼吸面罩后传来,在空旷的空间里回荡。
“楚刑那疯子养的一条好狗。”
他的声音停顿了一下,机械义眼的光芒微微闪烁,似乎在分析着什么。
“能徒手撕了暗金虫卫,硬接劣质火铳的弹丸,像扔垃圾一样抡飞疤脸。”
电子合成音毫无波澜地陈述着,“你的身体很特别。非常特别。比那些移植了垃圾器官的废物们,有趣多了。”
老鬼微微向前倾身,枯瘦的手指交叉放在膝盖上。幽绿的数据流在他眼中高速流动。
“我对你……很感兴趣。”他伸出灰白枯槁的手指,指向林夜手中那个锈迹斑斑的罐头盒。
“那个‘钥匙’,你可以留着。算是我给你的见面礼。”
“但是,”他话锋一转,眼里的光芒骤然变得锐利,“你打了我的人。他们再废物,也是我仓库的看门狗。打狗,要看主人。这笔账,得算。”
林夜深黑的瞳孔微微收缩,握紧罐头盒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显得更加棱角分明。
脊柱深处的熔炉发出一声低沉的、充满警告意味的嗡鸣,饥饿感与面对威胁的本能交织在一起。
“你想怎么算。”林夜的声音低沉且平静。
老鬼靠回他那由阀门和线缆堆砌的“王座”,幽绿的光在眼中平静地流淌。
电子合成音里带着一种冰冷的、不容置疑的意味:
“很简单。帮我做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