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
饿。
浑身骨头缝里都透着酸软，像是被一群野马来回踩了八百遍。
脑子里更像灌满了滚烫的铅水，又沉又钝，每一次呼吸都扯得太阳穴突突地跳。
江枫就是在这种要命的滋味里，被一阵细弱又执拗的“呜哇”声给硬生生拽回现实的。
眼皮重得像挂了秤砣，他费力地掀开一条缝。
昏暗的光线从石缝透进来，勉强照亮了眼前的一团糟。花月奴还昏迷着，靠在他旁边的岩壁上，脸色白得吓人，呼吸微弱但总算平稳。
而他怀里……左边襁褓里那个大点的崽子，正闭着眼睛，小嘴一张一合，发出猫叫似的哭声，小脚丫隔着破布在他胸口有一下没一下地蹬着。右边那个小的，倒是安静，小脸皱巴巴地缩着，气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
江枫想动一下，胳膊刚抬起来半寸，一阵天旋地转的虚弱感就猛地砸下来，眼前金星乱冒，差点又一头栽回去。
后背怜星赏的那一掌，寒气还没散尽，此刻混合着透支的剧痛，像无数根冰针在骨头缝里钻。
“兔崽子…省点力气…你爹还没死透呢…”他嗓子哑得像砂纸磨过，对着怀里哭唧唧的老大嘟囔了一句。声音小得连自己都快听不见。
奶爸生涯，开局地狱难度。
他艰难地挪动了一下几乎失去知觉的腿，想把两个小包袱放稳当点。手刚碰到右边那个安静的老二，小家伙冰凉的小身体让他心头一紧。他几乎是凭着本能，哆哆嗦嗦地解开自己那件早就破烂不堪、勉强还算厚实的外袍，把两个小家伙尽量裹严实，紧紧贴在自己还算有点热乎气的胸口。
做完这一切，他感觉那点刚聚起来的气力又泄了个干净，靠在冰冷的石壁上直喘粗气。
肚子里一阵雷鸣般的咕噜声抗议起来，饿得前胸贴后背。昨天那点干粮早不知丢哪去了。他目光扫过洞口，外面天色已经大亮。得弄点吃的，不然别说照顾大的小的，他自己就得先交代在这儿。
他咬着牙，一点点把自己从岩壁上撕下来，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又软又飘。好不容易挪到洞口，刺眼的阳光晃得他一阵眩晕。外面是片林子，不远处有条小溪。他扶着石壁喘了半天，才踉踉跄跄地朝小溪走去。
溪水清澈，他掬了几捧冷水胡乱抹了把脸，冰冷的刺激让他稍微清醒了点。水里倒是有鱼，巴掌大小，游得挺欢实。
“就你们了…”江枫盯着水里游弋的鱼影，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他深吸一口气，意念艰难地集中：“系统…死没死？没死就干活！目标…那条最肥的蠢鱼！给我置换…置换到岸上！”
【指令确认。目标：溪水中游鱼（个体A）。置换目标位置：溪边湿润草地。消耗：微弱精神力（宿主仅余）。执行中…】
意念刚落，那条正优哉游哉摆尾的肥鱼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猛地从水里薅了出来，“啪嗒”一声，精准地摔在江枫脚边的草地上，尾巴还兀自不甘心地拍打着湿泥。
“呼…”江枫一屁股坐倒在溪边，看着那条活蹦乱跳的鱼，连笑的力气都没了。
他捡起一块边缘锋利的石头，对着鱼头比划了半天，才笨手笨脚地砸下去。开膛破肚去鳞？
省省吧。他直接用树枝把整条鱼串了起来，拖回洞口。
找了些半干的苔藓和枯叶，用两块燧石磕磕绊绊打了半天，火星子才勉强引燃了苔藓。微弱的火苗升起，江枫小心翼翼地把串着鱼的树枝架上去。
鱼皮很快被烤得焦黑，散发出一种混合着生腥和焦糊的古怪气味。他也顾不得那么多，眼睛死死盯着那点可怜的火焰，只求快点把这玩意弄熟。
就在这时，洞外不远处的林子里，传来一阵刻意压低的、带着点不耐烦的女声：
“师姐，你确定没看错？这破地方真有人？”
“错不了！崖边那巨石挪位的痕迹太怪了，不像自然滚落！还有…空气里好像有点…很淡很淡的…血腥味？分头找！仔细点！”
江枫心里咯噔一下！移花宫的人！追来了！听声音，人数不多，像是外围搜寻的弟子！他猛地看向洞里——花月奴依旧昏迷，两个孩子，大的还在哼哼唧唧，小的几乎没声息！
他这副风一吹就倒的鬼样子，拿什么挡？
冷汗瞬间就下来了，后背的掌伤处寒气仿佛又加重了几分。
他强压下翻涌的气血和眩晕感，屏住呼吸，身体绷紧得像拉满的弓弦，耳朵死死捕捉着洞外的动静。
脚步声越来越近，踩在枯叶上发出沙沙的轻响。一个身影，已经出现在洞口透进来的光线边缘，正探头探脑地往这狭窄的石缝里张望！
是个穿着移花宫制式白衣的年轻女子，脸上带着搜寻的警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她的目光扫过洞内，瞬间就定格在靠在岩壁昏迷的花月奴，以及江枫怀里那两个显眼的襁褓上！
“在这里！”那女弟子眼睛一亮，声音带着发现猎物的兴奋，毫不犹豫地拔出腰间佩剑！
剑光在昏暗的洞里一闪，带着森然寒气，直指江枫！“叛徒江枫！受死！”
剑尖带着刺骨的寒意，瞬间就到了眼前！
江枫甚至能看清对方眼中那点立功心切的狠厉。
躲？他现在这状态，能挪动一寸都算奇迹！硬抗？怜星一掌的寒气还在骨头里钻呢！
生死关头，脑子反而异常清醒。他手里有什么？只有那根串着半生不熟、焦黑冒烟的烤鱼的树枝！鱼还在火上烤着呢！
电光火石间，一个荒诞到极点的念头蹦了出来！
江枫几乎是榨干了灵魂深处最后一点能动弹的精神力，所有的意念都疯狂涌向系统：“置换！目标：她手里那把剑的‘剑刃材质’！跟我手里这根烤鱼的‘鱼肉材质’！立刻！马上！换！”
【指令确认！目标A：敌人佩剑（精钢剑刃）。目标B：宿主手持烤鱼（焦糊鱼肉）。置换属性：核心物质构成。消耗：最后残余精神力！执行！】
没有惊天动地的光芒，只有一种极其微妙的、仿佛空间本身被橡皮擦抹了一下又重新画过的错位感。
那女弟子只觉得自己手腕一震，刺出去的剑好像……突然变轻了？
手感也完全不对了！
她下意识地看向自己手中——哪里还有什么寒光闪闪的利剑！
握在她手里的，赫然是一条烤得黢黑、还在冒着可疑热气、鱼尾巴微微翘起的…烤鱼？！鱼腥味混合着焦糊味扑面而来！
她整个人都僵住了。
眼睛瞪得滚圆，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脸上那点狠厉和兴奋瞬间被巨大的茫然和荒谬取代。
脑子一片空白，完全无法理解眼前这超乎常理的一幕。
剑呢？我那么大一把精钢宝剑呢？怎么变成了一条…烤糊了的咸鱼？！
就在她石化当场的瞬间，江枫动了！他用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不是躲闪，而是猛地抡起了手里那根原本串着烤鱼的树枝！
树枝顶端，此刻哪里还有什么鱼肉？赫然是一截寒光闪闪、锐气逼人的剑刃！正是那女弟子刚才手里的佩剑！
“走你！”江枫低吼一声，抡圆了胳膊，带着一股子破罐子破摔的狠劲儿，用那截“咸鱼剑柄”顶着寒光闪闪的剑刃，狠狠拍在了还在懵逼状态的女弟子脑门上！
“啪！”一声闷响。
“呃啊！”那女弟子连哼都没哼利索，只觉得额头像是被一块又冷又硬的铁板狠狠砸中，眼前一黑，带着满脸的烤鱼油污和难以置信的荒谬表情，软软地瘫倒在地，彻底晕菜过去。
那条烤糊的咸鱼，还滑稽地粘在她刚才握剑的手里。
洞外另一个女弟子听到动静，刚冲到洞口，正好看到这匪夷所思的一幕：
师姐倒在地上人事不省，手里抓着条黑乎乎的烤鱼，脑门上还沾着可疑的油渍和鱼鳞。
而那个本该奄奄一息的叛徒江枫，正拄着一根插着半截明晃晃利剑的树枝，靠在洞口喘得像条快死的狗，脸上却带着一种极其欠揍的、劫后余生的虚脱笑容。
“妖…妖法！”后来的女弟子吓得魂飞魄散，尖叫一声，连地上的师姐都顾不上，扭头就跌跌撞撞地往林子里疯跑，活像后面有鬼在追。
江枫看着那连滚带爬消失的背影，又低头看看地上晕着的这位，再看看手里这根不伦不类的“咸鱼神剑”，终于再也撑不住，靠着石壁缓缓滑坐下去，眼前一阵阵发黑。
“哈…哈哈…”他扯着嘴角苦笑。
怀里的老大似乎被外面的动静惊扰，又不满地“呜哇”哭了一声。
洞内，烤鱼的焦糊味混合着血腥气，还有地上那条咸鱼散发出的古怪味道，弥漫开来，构成了一幅荒诞绝伦的奶爸退敌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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