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视线如同实质的针，扎在脸上。
那个别着乌鸦徽章的洋人顾问，金丝眼镜后的蓝眼睛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死死盯住林枫。
那眼神里有审视，有惊疑，但更多的是一种被冒犯的恼怒和毫不掩饰的阴冷杀意。
林枫却像没感觉到，就那么直挺挺地站着，眼神平静地回视过去，甚至还带着点少年人特有的、不知天高地厚的“倔”。
他知道，这时候怂了，反而更惹人怀疑。
旁边的秋生被那洋人的眼神看得浑身不自在，下意识地想往林枫身后缩，被林枫用胳膊肘悄悄顶了一下，才强撑着站直，梗着脖子，努力装出“爷不怕你”的样子。
对峙只持续了几秒。
“哼！”洋人顾问鼻子里发出一声轻蔑的冷哼，似乎觉得跟两个“不知所谓的支那少年”计较有失身份。
他不再看林枫，转头对身边的巡捕头目用生硬的汉语命令道：“封锁现场！任何闲杂人等，不得靠近！此事，我亨特洋行，会亲自向领事馆报告！你们，管好自己的嘴！”
巡捕头目点头哈腰：“是是是，史密斯先生！您放心！保证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他挥手驱赶着围观的人群，“散了散了！都散了！教堂重地，闲人免进！”
人群在巡捕的驱赶下议论纷纷地散去。那个叫史密斯的洋人顾问，在几个保镖模样的壮汉簇拥下，阴沉着脸钻进了一辆黑色小汽车，扬长而去。
林枫的目光一直追着那辆车消失，才缓缓收回。
“娘的…吓死我了…”秋生这才长出一口气，后背都湿透了，抹了把冷汗，“那洋毛子眼神真他娘的毒！跟要吃人似的！小师弟，你胆子也太肥了！”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林枫淡淡道，眼神却凝重起来，“他反应这么大，更说明教堂里死人的事不简单！跟表姨夫家脱不了干系！这洋行顾问，绝对有鬼！”
“那怎么办？巡捕把门封了，咱们进不去啊！”秋生看着教堂紧闭的大门和门口凶神恶煞的巡捕，犯了愁。
“白天进不去，就晚上来。”林枫语气平静，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决心，“这案子，师父交代过我们留意省城异常，不能不管。而且…我总觉得，这教堂里藏着的东西，可能比那幅画还麻烦！”
秋生看着林枫那张在省城灰暗天光下显得格外坚毅的侧脸，咽了口唾沫：“晚上…晚上来？就…就咱俩？”
他想起表姨夫和教堂老神父的死状，腿肚子有点转筋。
“怕了？”林枫瞥了他一眼。
“谁…谁怕了！”秋生挺起胸膛，“我是担心你伤刚好！要…要不咱先回去买糯米，顺便给师父捎个信？”
“来不及了。”林枫摇头，“那洋人顾问已经注意到我们了。拖得越久，变数越大。今晚就动手！”他有一种强烈的直觉，教堂里的秘密，可能转瞬即逝。
夜幕降临，省城华灯初上，但城西的教堂区却早早陷入一片死寂。
圣约翰教堂巨大的黑影矗立在夜色中，尖顶如同指向幽冥的利爪。巡捕早就撤了，只留下两个象征性看门的，也缩在门房里打盹。
两道黑影如同狸猫，悄无声息地翻过教堂低矮的后墙，落在荒草丛生的后院。正是林枫和秋生。
林枫换了身深色短打，背上用布条紧紧裹着雷击枣木剑。秋生也换了衣服，手里紧紧攥着一把糯米和几张林枫画的“驱邪符”，紧张得手心全是汗。
后院静得可怕，只有风吹过枯草的沙沙声。
空气中那股白天闻到的阴冷气息，在夜色下更加浓郁，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香烛味？不是教堂里那种洋蜡烛的味道，更像是…乡下庙里烧的劣质香烛气味。
“跟紧我。”林枫压低声音，他的感知在系统辅助下放到最大，能清晰地“听”到教堂深处传来一种极其微弱、如同无数人窃窃私语般的嘈杂意念，充满了痛苦、迷茫和一种扭曲的虔诚感。
这感觉，和那幅邪画散发的扭曲香火愿力如出一辙，却更加庞大驳杂！
两人贴着墙根，摸到一扇虚掩的侧门前。林枫侧耳倾听片刻，轻轻推开一条缝。一股混合着灰尘、霉味和那股奇特香烛味的气息扑面而来。
里面是教堂的后廊，空无一人，光线昏暗。只有前方主礼拜堂的方向，隐隐透出摇曳的、昏黄的光亮，还有那令人心烦意乱的窃窃私语声。
两人蹑手蹑脚地摸过去，躲在一根巨大的石柱后面，探头朝礼拜堂内望去。
眼前的景象，让林枫瞳孔骤缩，秋生更是差点惊呼出声，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嘴！
巨大的礼拜堂内，没有点灯。只有几十支粗劣的红色蜡烛，插在原本应该是摆放圣像的神坛位置下方，围成一个诡异的圆圈，幽幽燃烧着，散发出昏黄摇曳的光和刺鼻的烟雾。
神坛上，那尊巨大的耶稣受难像被粗暴地推倒在地，摔得四分五裂！取而代之的，是一尊通体漆黑、面目模糊、散发着浓浓邪气的诡异神像！
那神像非佛非道，姿态扭曲，透着一股子蛮荒原始的凶戾气息！
更骇人的是，在摇曳的烛光下，几十个穿着破旧、面黄肌瘦的贫民，如同行尸走肉般跪伏在黑色神像前！他们眼神空洞，表情麻木，口中念念有词，却发出如同蚊蚋般混乱嘈杂的祈祷声。
一股股微弱但清晰可见的、灰白色的、混杂着绝望和一丝扭曲“信仰”的气流，正从他们头顶丝丝缕缕地飘出，汇入那尊黑色神像之中！
神像下方，几个穿着黑袍、戴着兜帽、看不清面目的人影，如同鬼魅般站立着。
他们手中拿着形状奇特的黑色铃铛，随着信徒们混乱的祈祷声，有节奏地、无声地摇晃着，似乎在引导、收割着那些飘出的灰白气流！
而在黑袍人中间，一个穿着考究西装的身影格外显眼！正是白天见过的那个亨特洋行顾问——史密斯！
他此刻脸上没有了白天的傲慢阴沉，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狂热和贪婪！
他手中捧着一个造型古朴、散发着浓郁邪气的黑色陶罐，那些被黑袍人用铃铛引导汇聚过来的灰白气流，如同百川归海，正源源不断地被吸入陶罐之中！
“神…神使大人…信徒们的‘灵慧’…收集得如何了？”一个黑袍人用沙哑、非男非女的声音问道，语气带着谄媚。
史密斯看着陶罐里翻滚的灰白雾气，满意地舔了舔嘴唇，用流利的中文回答，声音带着一丝金属摩擦般的刺耳感：“很好！非常精纯！比那些富户被恐惧激发的‘灵慧’更纯粹，更稳定！虽然单个量少，但胜在人多，细水长流！不愧是‘长生盟’秘传的‘万灵归宗’大法！以此炼制‘长生丹’，必能事半功倍！”
长生盟？！万灵归宗？！长生丹？！
石柱后的林枫和秋生，如遭雷击！
这名字…如同一个惊雷在林枫脑海中炸开！
主线任务里提到的神秘组织“长生盟”，竟然在这里，以这种方式出现了！
他们不是在收集阴邪之物，而是在收割活人的“灵慧”，也就是灵魂本源！用这种邪法炼制所谓的“长生丹”！
难怪表姨夫和教堂神父会七窍流血而死！
那邪画结界，是为了激发极致的恐惧，好收割“高质量”的灵慧！而教堂这里，则是用邪神像和邪术，像养猪一样圈养贫民，持续收割他们那点微薄的灵魂本源！
无论哪种，都是草菅人命，丧尽天良！
林枫胸中怒火翻腾，几乎要控制不住，这群披着人皮的畜生！
就在这时，那史密斯神使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猛地转头，兜帽阴影下的目光如同两盏鬼火，瞬间锁定了林枫和秋生藏身的石柱！
“谁在那里？！找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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