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延寿丹香掩天机,醉云楼里听惊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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筑梦小院的土墙在晨曦中投下冰冷的阴影。赵轻歌盘坐于冰冷的土炕,六品法身境后期的气血如同地底奔涌的熔岩,在坚韧的经脉中轰鸣流转。每一次周天循环,都强行修复着左臂被鬼面藤毒液腐蚀的焦黑伤口,驱逐着侵入骨髓的幽冥阴寒。脑海中,《地煞七十二术》的金色书卷沉浮,【通幽】符文幽光流转,将昨夜吞噬的幽冥本源煞气缓缓转化为精纯的力量,滋养着神魂的创伤。
【掩日】术的幽光紧锁周身,如同最深沉的黑夜,将突破的气息与幽冥沾染的死气死死封禁。他【望气】术的视野穿透屋顶茅草,如同无形的触须探向苍穹。那颗冰冷的月眼,其内部星辰锁链构成的天道之气,在池州城上空流淌得异常缓慢,每一次扫描都带着一种被幽冥力量“污染”后的迟滞感,以及一种搜寻未果的、冰冷的、如同冰封湖面下暗流的暴怒。它“看”向乱葬岗方向的频率,明显高于别处。
“藏得更深…”赵轻歌心中低语,大哥的警告犹在耳畔。他起身,换上一身同样洗得发白、却无血污的斩妖司布衣,将【掩日】术催发至极致,气息收敛得如同未曾修炼的枯木,推开吱呀作响的柴门,汇入西城贫民区清晨稀薄而麻木的人流。
张记包子铺的油布棚子下,蒸腾的热气混着廉价肉馅和劣质油脂的味道,是这片死寂废墟中难得的烟火气。张老头佝偻着背,沉默地拉着风箱。张婆子麻利地掀开蒸笼,白气汹涌而出。
“四个肉包。”赵轻歌的声音沙哑平淡,排出磨损的铜钱。
“哎,赵小哥儿…”张婆子飞快地用油纸包好递来,目光扫过他干净的布衣,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放松,“今儿…看着气色好些了?”
赵轻歌含糊地应了一声,接过包子转身便走。滚烫的温度隔着油纸灼着掌心,粗糙的麦麸和微带腥臊的肉馅填入口中,是乱世中维系生存的微薄滋味。他步履如常,目光却借着低头啃食的瞬间,【望气】术悄然扫过街道。
前方,几个穿着皂衣、挎着腰刀的捕快,正大大咧咧地围在一家卖杂货的铺子前。为首的捕头是个满脸横肉的胖子,三角眼透着市侩的精明,手指敲着柜台,唾沫横飞:“王老实!上个月的‘平安钱’拖到今日,是不把哥几个放在眼里,还是不把府衙的规矩放在眼里?嗯?这兵荒马乱的,哥几个日夜巡街,保你平安,容易吗?”
柜台后的掌柜是个干瘦的中年人,脸色蜡黄,陪着笑,腰弯得几乎要折了:“张头儿…您息怒,息怒!实在是…前几日遭了灾,小本买卖,周转不开…您再宽限两日…”
“宽限?”捕头三角眼一瞪,猛地一拍柜台,震得碗碟乱跳,“老子们喝西北风等你?!少废话!今天拿不出二两银子,你这铺子也别开了!兄弟们,搬东西抵账!”
几个如狼似虎的捕快应声就要往里闯。掌柜的吓得面无人色,死死抱住一个捕快的腿哀嚎:“使不得啊!张头儿!使不得啊!那是我一家老小的活命钱啊!”
周围的摊贩行人纷纷侧目,眼神麻木,敢怒不敢言。一股代表着欺压、贪婪的灰黑色浊气在捕快们头顶汇聚,与掌柜身上绝望的灰白死气交织。
赵轻歌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如同没看见这场闹剧,叼着半个包子,从这群人身边平静地走过,走向通往斩妖司废墟的方向。袖中的手指,却微微蜷缩了一下。力量…若有足够的力量…
临时刑场依旧弥漫着洗刷不净的血腥。赵轻歌沉默地接过那柄沉重的鬼头刀,刀柄冰凉粗糙的触感传来,上面沾染的无数亡魂怨念如同细小的毒虫,试图钻入皮肤,却被体内流转的《地煞七十二术》无声吞噬炼化。
监斩官,依旧是那个面皮蜡黄的文吏,眼袋浮肿得更厉害了。他捏着汗巾,眼神飘忽地扫过刑场边缘几个萎靡的低阶妖魔囚犯,声音带着宿醉般的沙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丙字…丙字三号!花斑蛇妖!袭扰村庄,伤三人!斩!”
一条碗口粗细、色彩斑斓的蛇妖被拖上刑台,竖瞳冰冷,蛇信吞吐,带着刻骨的怨毒,却无力挣扎。
赵轻歌上前,鬼头刀抡起,刀光一闪!
噗嗤!
蛇头滚落,腥臭的妖血喷溅。
【斩花斑蛇妖(四品),功德值 20。】
煞气微弱,聊胜于无。
接着是一只偷食灵谷的掘地鼠妖(三品),一只喷吐毒雾扰民的瘴蛤蟆(五品)…刀起头落,如同砍伐枯木。获得的煞气被《地煞七十二术》迅速吞噬,巩固着六品后期的修为,却再难激起波澜。监斩官似乎也心不在焉,匆匆宣判,只求尽快结束这“晦气”的差事。
直到最后一只囚犯被拖上来——一只体型如牛犊、皮毛焦黑、断了一根獠牙的野猪妖(六品)。它气息萎靡,身上布满深可见骨的灼烧伤痕,显然经历过惨烈战斗,但那双猩红的眼珠里,依旧燃烧着桀骜不驯的凶光。
“黑鬃猪妖余孽!参与前日冲击斩妖司!当众拒捕,焚毁民宅三间!罪大恶极!斩!”监斩官的声音提高了几分,仿佛要驱散什么。
赵轻歌依旧面无表情,上前,举刀。
就在刀锋即将斩落的瞬间,那猪妖猛地抬起头,猩红的眼珠死死盯住赵轻歌,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低吼,竟口吐含混人言:“人族…走狗…熊罴…不得好死…玄幽…万妖…必踏平…中州…”声音嘶哑,充满了无尽恨意。
赵轻歌眼神没有丝毫波动,刀光毫不犹豫地落下!
噗!
硕大的猪头滚落,腥臊的妖血喷涌。
【斩黑鬃猪妖(六品,重伤),功德值 45。】
一股远比之前精纯、带着灼热火焰气息和狂暴怨念的煞气涌入体内!《地煞七十二术》光芒流转,将其吞噬。就在煞气被炼化的刹那,书页翻动间,一粒龙眼大小、通体浑圆、散发着柔和温润白光和奇异清香的丹丸虚影,突兀地自书卷光芒中凝聚而出,落入赵轻歌意识深处。
【功德所化:延寿丹(下品)。一丹可延寿三载。】
延寿丹!
赵轻歌心神剧震!前世癌症耗尽寿元的冰冷绝望瞬间掠过脑海!他下意识地内视,只见识海中,那粒温润如玉的丹丸静静悬浮,散发着令人心神安宁的生命气息。
“收工!”监斩官如释重负的喊声打断了他的思绪。赵轻歌压下翻涌的心绪,沉默地拖着鬼头刀退下,如同完成最寻常的劳作。他握着刀柄的手,却微微用力。三年寿命…这是《地煞七十二术》给予他斩杀“秩序之敌”的额外馈赠!变强,活下去的渴望,从未如此刻般炽热!
午后,池州城在惨淡的日头下透出几分病态的“活力”。赵轻歌没有回筑梦小院,而是脚步一转,走向城西颇为热闹的“醉云楼”。
醉云楼高三层,飞檐翘角,在周遭的废墟中显得鹤立鸡群。楼内人声鼎沸,混杂着酒气、茶香、汗味和各种奇异的气息。跑堂的小厮脚步如飞,吆喝声此起彼伏。一楼大堂挤满了三教九流,行商、脚夫、落魄文人、江湖客…甚至还有几个气息收敛、但难掩妖气的“良妖”,与人类同桌共饮,竟显出几分诡异的“和谐”。
赵轻歌径直上了二楼,寻了个临窗的僻静角落坐下。“一壶云雾青,两碟酱牛肉,一碟茴香豆。”声音依旧沙哑平淡。
跑堂唱喏而去。很快,粗陶茶壶和几碟小菜便摆了上来。赵轻歌自斟自饮,目光平静地投向窗外街道。
【望气】术无声开启。楼下街道,人来妖往。人族头顶多是灰白、淡红、淡黄等驳杂气息,代表着凡俗的营生、忧虑或微末的修为。那些行走其间的“良妖”,气息则各不相同:一只化作老农模样的山羊精,头顶是温顺的淡绿色草木之气;一个袒露胸膛、扛着巨大酒坛的牛妖伙计,头顶是淡红色的粗豪血气;还有一个摇着折扇、故作风雅的狐妖书生,头顶却缠绕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粉色魅惑之气。
看似和谐,实则泾渭分明。人族看向妖的眼神深处,大多藏着警惕与一丝不易察觉的优越;而妖看人,则带着审视、利用,甚至偶尔闪过的、被压抑的贪婪。维系这脆弱平衡的,是城墙上尚未干涸的血迹,和苍穹之上那颗冰冷月眼所代表的、铁血而扭曲的“秩序”。
就在这时,城门口方向传来一阵更大的喧哗和骚动。人群如同潮水般向两侧分开,带着惊疑和畏惧的目光。
只见一只体型极其雄壮的黑熊精,大踏步走进城来!它身高近一丈,浑身覆盖着油光发亮的黑毛,肌肉虬结如同铁塔,每走一步,地面仿佛都在微微震颤!气息狂暴而厚重,赫然已达三品境界!它肩上扛着一大捆粗壮的、还带着湿气的原木,腰间还挂着两张处理过的、散发着淡淡妖力波动的兽皮——一张是布满黑黄斑纹的虎皮,一张是带着尖锐骨刺的鳄鱼皮。
更引人注目的是,它身后还跟着一只体型稍小、约莫人类少年高矮的小熊妖,气息不过一品,眼神带着初入人世的懵懂和好奇,怀里抱着几颗不知名的野果。
“嚯!好雄壮的熊罴!”“那虎皮…是妖虎皮吧?气息不弱啊!”“还有那鳄皮…啧啧,这熊瞎子本事不小!”人群议论纷纷,既惊惧于黑熊精的威势,又眼热那两张价值不菲的妖魔皮子。
一个穿着锦缎、大腹便便的豪绅在家丁簇拥下挤到前面,小眼睛盯着那两张皮子放光,捻着胡须,矜持地开口:“这位熊壮士,这两张皮子,老夫出二百两,如何?”语气带着施舍般的倨傲。
黑熊精停下脚步,硕大的熊头微微低下,铜铃般的眼睛扫了豪绅一眼,声音如同闷雷,带着浓重的土腥气:“二百两?行!柴火,送你了!”它随手将肩上的巨大木柴捆往豪绅脚下一丢,发出沉闷的声响,震得那豪绅一个趔趄。
豪绅脸皮一抽,看着那捆足够烧半年的上好硬木,又看看两张品相极佳的妖魔皮,终究是贪念占了上风,强笑道:“好说好说!来人,取二百零二两银子给这位壮士!多出的二两,权当买柴钱了!”他刻意提高了声音,仿佛在彰显自己的“豪爽”。
黑熊精也不废话,接过家丁递来的沉甸甸钱袋,掂量了一下,塞进腰间一个破皮囊里。又将两张皮子解下递过去。交易完成,它拍了拍身边小熊妖的脑袋,瓮声瓮气道:“走,儿子!爹带你下馆子!吃顿好的!”
二妖在众人复杂目光注视下,径直走向醉云楼,沉重的脚步声咚咚作响。
赵轻歌坐在二楼窗边,平静地看着这一幕。那黑熊精头顶的气息,在【望气】术下,是厚重的土黄色妖气,凝练而相对平和,并无寻常妖魔的暴虐血煞,反而带着一丝山林的质朴。它带着幼子入城售卖猎物,换取银钱,俨然已将自己融入了这人妖共存的“秩序”之中。
二妖沉重的脚步声踏上楼梯,引得楼板一阵呻吟。它们在一楼寻了张靠柱子的空桌坐下,黑熊精洪钟般的声音响起:“伙计!切五斤酱牛肉!两只烧鸡!一坛子好酒!再来几盘素包子给我儿子!”
跑堂的连忙应声,不敢怠慢。
很快,酒肉上桌。黑熊精抓起整只烧鸡,连骨头带肉塞进嘴里,嚼得咔嚓作响,油水四溅。小熊妖则抱着一个比它脸还大的素包子,小口小口啃着,乌溜溜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四周。
就在这时,一楼中央的台子上,一个穿着青色长衫、手拿惊堂木的说书先生清了清嗓子,朗声道:“列位看官!今日咱不说那才子佳人,也不讲那江湖侠义!单说那千里之外,玄幽州燃起的烽火狼烟!”
喧闹的酒楼瞬间安静了不少,连黑熊精咀嚼的声音都顿了一下。无数目光投向说书先生。
“话说那玄幽州,本是苦寒边陲,妖魔横行之地!可就在月前,一尊号曰‘蛛天大王’的绝世妖孽横空出世!此妖本体乃是一只修炼万载的‘天毒鬼面蛛’,凶威滔天,神通广大!更可怕的是,它竟以无上魔力,收服了盘踞玄幽的十八路妖王!什么‘铁背苍狼王’、‘玄冰蟒王’、‘裂地熊罴王’…尽数俯首称臣!共推蛛鸿屠为‘蛛天大王’!”
说书先生声音抑扬顿挫,带着渲染力:“十万妖兵!魔气滔天!金旗招展,遮天蔽日!那蛛天大王立下‘妖庭’,裂土称尊!更是扬言要‘清君侧,诛人皇’,踏平中州,还天下一个‘妖主乾坤’!”
“嘶——!”酒楼内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十万妖兵!十八路妖王!踏平中州!每一个词都带着血淋淋的分量!
“朝廷岂能坐视?!”说书先生惊堂木一拍,“圣天子震怒!急调我池州熊罴将军,率‘黑罴卫’并府兵精锐,汇合沿途州府大军,星夜兼程,南下平叛!”
“最新战报传来!”说书先生声音拔高,“三日前,熊罴将军于‘黑风峡’遭遇叛军先锋——‘铁背苍狼王’部万余狼骑!将军身先士卒,化出百丈熊罴法相!一掌拍下,山崩地裂!狼骑先锋军瞬间溃散!苍狼王被将军三合之内,生撕于阵前!妖血染红黑风峡!首战告捷!”
“好!”
“熊罴将军威武!”
“杀光那些孽畜!”
一楼顿时爆发出热烈的喝彩声!许多人族酒客拍案叫好,激动得满脸通红,仿佛亲身经历了那场大胜。几个气息收敛的妖物,则脸色微变,低头喝酒,默不作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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