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记杂货铺对面的三层楼房窗口黑洞洞的，唯一亮着的窗台前，监视者的身影在昏暗的油灯下正不住打盹。傅金钰猛地矮身，将裹着字条的碎石子精准抛向“李记杂货铺”的窗户二楼那扇半开的木窗内。
“啪嗒！”石子飞进窗框落在地上的闷响惊得监视者猛然抬头。傅金钰瞬间侧身隐入巷口的黑暗中，屏息听着动静，远处传来了猫叫声。
“原来是野猫！”监视的特工骂骂咧咧地踢翻空酒瓶，然后不久便又想起了鼾声。杂货铺二楼突然亮起一点火光，那是煤油灯被点亮的光晕。微弱的光影中，一个身影俯身捡起字条，手指在字迹上轻轻摩挲。傅金钰知道，对方显然看到了报警信息。不久后，一个黑影正从杂货铺二楼的天窗翻出，从屋顶上消失在雨幕中。
“得跟上。”傅金钰抹去脸上的雨水，目光死死锁住前方屋顶上快速移动的黑影。他不敢贸然靠近，只能贴着墙根，借着雨幕的掩护，在错综复杂的巷道间迂回追踪。泥浆裹着碎石不断灌入皮靴，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
“这雨下得真不是时候，不过倒是帮我遮了不少行踪。”傅金钰心里想着，脚下却丝毫不敢停顿。远处传来瓦片碎裂的轻响，他立即贴紧墙壁，心跳声在雨声中愈发清晰。转过第三个巷口，他瞥见黑影顺着墙边滑下，消失在一座院里。不久有个黑影推着自行车出来，车轮碾过青石板的辘辘声混着雨声，朝着城东疾驰而去。
“别让我跟丢了。”傅金钰咬咬牙追了上去。雨越下越大，自行车在泥泞的土路上留下蜿蜒的车辙。傅金钰远远吊着，看着它穿过三条街口，终于在“悦来春”酒楼后院门前停下。黑影用钥匙打开雕花木门，推着自行车进去，不久门轴转动的吱呀声被雷声掩盖。
傅金钰躲在街对面的槐树后，看着人进屋，直到他上了二楼进入了一个房间，房间亮起灯来。他这才松了口气，记住那个房间后不敢再停留，顺着墙根溜到巷子尽头。这场与时间赛跑的传递，终于抢在黎明前完成了。
日上三竿，雨后的毒辣日头晒得青石板发烫。杂货店对面茶楼的监视王大海第无数次瞥向街对面。往常这个时辰，老板铜铃般的吆喝声早该穿透热浪，可今日店门却像被钉死了般，连半丝人影都不见。他的食指无意识摩挲着茶碗豁口，突然将冷透的茶水泼在地上，嘴里骂道：“妈的，好像有点不对劲！”
“海哥，你看那边！”一名手下指着对面的杂货铺，声音里带着一丝紧张。
王大海猛地起身，目光如刀般扫过对面大门紧闭的店铺，仿佛在嘲笑他的失职。他猛地一拍桌子，怒吼道：“快，跟我过去！”
“哐当！”特务们一起将木门撞开，“砰！”的发出沉闷的声响，大门倒地掀起尘土扑面而来。王大海带人拿着枪冲进了杂货铺内，目光扫过空旷的铺子。散落的碎纸片在穿堂风里打着旋，还沾着昨夜未干的雨水。他弯腰捡起一角烧剩的焦黑纸，脸色瞬间变得铁青：“出事了！”
“海哥，这文件都是烧成灰了，基本已经已经没有任何线索了。”手下凑过来，声音里带着一丝惊慌。
“别废话，快通知赵股长！”王大海咬牙切齿，一把拎起手下特务的衣领喉道。
半小时后，赵铁柱带着一队人马来到杂货店，皮靴碾碎满地玻璃碴的脆响格外刺耳。他扫过屋内一片狼藉，蹲下身子扒开火盆里的灰烬，指甲缝里嵌满黑灰。指尖捻起几片未燃尽的纸屑，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好手段，烧得连个字都不剩。”
“头儿！屋顶天窗有撬动痕迹，边上还有鞋印，应该是从这里出去的！”一名特务举着手电筒喊道，光束在潮湿的墙面上晃出凌乱的光斑。
赵铁柱猛地起身，带翻的竹凳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他抬头望着天窗边缘几缕潮湿的布条，太阳穴突突直跳：“妈的，这些人太狡猾了！”
“股、股长，我、我就眯了一小会儿……”守在门口的监视特务被赵铁柱揪住衣领，后背撞碎了墙上的月份牌，民国美人的脸裂成两半。特务脸色瞬间煞白，喉结在赵铁柱掌心剧烈起伏。
“一小会儿？”赵铁柱弯腰抓起半块陶片，锋利的边缘抵在对方喉间，“红党都是人精！你们但凡露出个马脚，他们就能半夜把窝挪得干干净净！”他的拳头紧握，青筋暴起，深吸一口气，努力压制住心中的怒火，“你他妈的，就因为你的疏忽，我们一个多月的努力全白费了！”
“股长，我……我知错了，求您再给我一次机会……”特务声音颤抖，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赵铁柱狠狠将人摔在地上，震得墙角陶罐碎裂，碎片扎进特务膝盖，渗出暗红血珠。他转身大步走出杂货店，上车回党务调查科。
回到党务调查科，赵铁柱推开门，大步走进办公室，径直来到徐科长的办公桌前。徐科长抬起头，看到赵铁柱满身尘土、神情狼狈，眉头微微一皱：“铁柱，出什么事了？”
赵铁柱低下头，声音低沉却带着一丝颤抖：“科长，我失职了！今天监视的地下交通员从眼皮子底下溜走了，是我安排的监视人员打盹，才让他们有机会逃脱。我没能把任务完成好，辜负了您的信任。”
徐科长的脸色瞬间变得严肃起来，他缓缓起身，绕过办公桌，走到赵铁柱面前。沉默片刻后，他低声说道：“铁柱，你知道这次任务的重要性。我们盯了那么久，好不容易才摸清了他们的行踪，可就这么让他们跑了。”
赵铁柱抬起头，眼中满是愧疚：“科长，我知道错了。我愿意接受任何处分，只求您再给我一次机会，让我把功补过。我一定把人抓回来，绝不让他们再有机会逃脱！”
徐科长盯着赵铁柱的眼睛，似乎在审视他的决心。良久，他才叹了一口气，语气缓和下来：“铁柱，但这次的事情，你必须给我一个交代。还有你手下的刘强当了叛徒，你先回去，好好反思一下自己的失误，把下面人的底细好好摸一遍，把事情的经过写清楚，交给我。我会根据情况，再决定怎么处理。”
赵铁柱如释重负，连忙点头：“是，科长！我一定认真反思，把事情的经过写清楚。我保证，下次一定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徐科长摆了摆手：“去吧，希望你能吸取教训，以后做事更谨慎些。”
赵铁柱转身离开，刚出门，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嘈杂声。同事们窃窃私语，眼神中带着几分幸灾乐祸，也有几分惋惜。
“听说赵股长这次栽了大跟头，监视的地下党跑了，上面震怒得很。”小张凑到同事小李耳边，压低声音说道。
小李撇了撇嘴：“可不是嘛，他平时那么风光，这次可把脸丢尽了。听说徐科长都气得拍桌子，让他回去写检讨呢。”
“哎，赵股长平时做事挺厉害的，这次也不知道怎么搞的，居然让地下党从眼皮子底下溜了。”小张摇了摇头，满脸的不解。
李大山双手抱胸，斜靠在办公室门口的墙壁上，嘴角挂着一抹嘲讽的冷笑，眼神里满是不屑。他看着来来往往的同事们，故意扯着嗓子，阴阳怪气地说道：“哟，这赵铁柱赵股长可真是厉害啊！盯了人家一个多月，结果还是让红党交通员跑了。这监视工作做的真到位，怕是在白混科里的经费吧！”
赵铁柱听到这些话，脚步微微一滞，拳头握得更紧了。他深吸一口气，咬牙切齿地说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周围的同事们听到这话，纷纷停下脚步，投来异样的目光。有人低声议论，有人则故意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李大山看到这些反应，越发得意，继续说道：“我说赵铁柱，你可是咱们党务调查科的精英啊！怎么连个小小的地下交通员都抓不住？是不是太掉链子了？”
赵铁柱听到这些话，他的脸色铁青，呼吸急促，恨不得冲过去给李大山一拳。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就在这时，徐科长从办公室里走了出来。他看到李大山在门口大放厥词，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徐科长快步走到李大山面前，冷冷地说道：“李大山，你在干什么，一大早闲得无聊吗？”
李大山看到徐科长，眼神微微一缩：“科长，我只是觉得奇怪嘛。赵铁柱可是咱们的‘精英’，中坚力量，怎么连这么简单的任务都搞砸了？我就是觉得好笑，忍不住说两句。”
徐科长的脸色更加阴沉，他瞪着李大山，声音低沉却带着威严：“赵铁柱的事情，我自有处理。你在这里闲的慌吗，要闲的慌给我上街查案去！”
李大山被徐科长的话噎住了，他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周围的同事们也纷纷低下头，不敢再看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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