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德那一声嘶吼,像是往平静的湖面里扔进了一块巨石,炸起的不仅是声浪,更是整个紫禁城沉睡的神经。
刺客的瞳孔骤然凝缩。
他见过临死前惨叫的,也见过硬气到不吭一声的,却从未见过一个目标,在生死一线间不想着逃命,反而扯着嗓子,把动静往大了闹。
更让他心头剧震的,是那砸向面门的灯笼!
这一砸,看似是惊慌失措下的胡乱反击,可那角度、那力道、那封死所有退路的时机,分明是浸淫武学数十载才能有的老辣!
一个太监?
宗师?!
这念头荒谬得让他想笑,但手中短剑的反应却快过脑子,身体本能地向后一折,以一个不可思议的铁板桥之姿,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这当头一棒。
“砰!”
灯笼擦着他的鼻尖飞过,狠狠砸在后面的朱红宫门上,碎裂的木框和纸罩四散飞溅,里面的蜡烛滚落在地,火苗跳动着,映出刺客那双惊疑不定的眼。
好机会!
韦德心中大喝一声,脚下却是一个踉跄,仿佛被自己的动作带得失去了平衡,整个人歪歪扭扭地朝刺客“摔”了过去。
可就在这“摔倒”的过程中,他的一只脚,却以一个极为隐蔽刁钻的角度,精准地勾起地上的一块青石板碎屑。
“嗖!”
那碎石带着破空之声,如同一枚暗器,直奔刺客的脚踝!
刺客大骇,他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打法!看似处处破绽,却招招暗藏杀机,每一招都透着一股子“我跟你拼了”的疯狂和“不小心打中你”的巧合。
这他妈到底是什么路数!
他狼狈地拧身躲避,而韦德已经顺势滚到了一根廊柱后面,一边大口喘着粗气,一边用带着哭腔的嗓音继续嘶吼:
“来人啊!抓刺客!坤宁宫有刺客!”
“狗贼!有种冲咱家来!休想动娘娘一根汗毛!”
声音在空旷的宫中回荡,充满了悲壮与忠勇。
黑暗中,刺客的身影再次动了。他放弃了无声潜入的念头,既然已经暴露,那就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解决目标,然后远遁。
一道黑影如附骨之疽,贴着地面疾冲而至!
韦德心头警铃大作,宗师体验卡带来的庞大经验告诉他,这一击,自己无论如何躲不开。
演戏,就要演全套!
他眼中“闪过”一丝决绝,非但没有后退,反而从廊柱后猛地扑出,张开双臂,像一只护崽的老母鸡,用自己的身体挡在了坤宁宫的门前。
“噗嗤!”
一声利刃入肉的闷响。
刺客那淬毒的短剑,精准地刺穿了韦德的左肩。
剧痛瞬间传遍四肢百骸,韦德闷哼一声,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但他脸上非但没有痛苦,反而露出一种癫狂的、带着解脱的笑容。
“嘿……嘿嘿……来啊!你杀了我,也休想再往前一步!”他用尽全身力气,死死抱住了刺客持剑的手臂。
刺客的眉头第一次紧紧锁起。
他感觉自己抱住的不是一个人的手臂,而是一块烧红的烙铁,一股诡异的内劲顺着韦德的手臂传来,虽不霸道,却绵密坚韧,让他一时间竟抽不出手来。
这小太监,有古怪!
“为了皇上!为了大夏江山!咱家跟你拼了!”韦德状若疯魔,张嘴就朝着刺客的肩膀咬了下去。
没有章法,没有技巧,就是最原始、最野蛮的撕咬。
刺客彻底被这种街头无赖式的打法给搞懵了。他空有一身精妙绝伦的杀人技,却被一个太监用抱、咬、吼这种方式给死死缠住。一身的本事,竟有七八成都用不出来。
“疯子!”刺客低喝一声,左掌成刀,一记手刀狠狠劈在韦德的后颈上。
韦德眼前一黑,抱着对方的手臂顿时一松,整个人软软地倒了下去。
成了!刺客心中一喜,正要补上致命一击。
就在此时,四面八方传来了杂乱而急促的脚步声,火把的光芒由远及近,将这片区域照得亮如白昼。
“护驾!护驾!”
“刺客在那边!快!包围坤宁宫!”
大内侍卫们终于赶到了。
刺客暗道一声“不好”,再不迟疑,提气纵身,脚尖在廊柱上一点,整个人如同一只黑色的夜枭,几个起落便窜上了宫殿的屋顶。
“休走!”韦德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竟又从地上弹了起来,抓起旁边一个用来装饰的半人高青花瓷瓶,用尽全力朝着屋顶掷了过去。
“哐当!”
瓷瓶在屋顶上摔得粉碎,声势骇人。瓦片纷飞,碎瓷四溅。
刺客的身影在屋顶上几个闪烁,便彻底消失在了沉沉的夜幕之中。
韦德看着刺客消失的方向,双腿一软,终于“支撑不住”,仰天倒下。
“韦公公!”
“快!传太医!韦公公受伤了!”
侍卫们潮水般涌了过来,将他团团围住。
坤宁宫的大门“吱呀”一声开了。
苏清漪披着一件单薄的寝衣,俏脸煞白,在宫女的搀扶下,疾步走了出来。当她看到倒在血泊中的韦德时,那双古井无波的凤眸,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他左肩的衣服被鲜血浸透,脸色惨白如纸,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嘴角还挂着一丝血迹,但那双眼睛,却死死地盯着坤宁宫的方向,仿佛在用生命守护着最后的阵地。
“为了……为了娘娘……奴才……尽力了……”
韦德用微弱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完了最后一句台词,然后脑袋一歪,彻底“昏死”了过去。
昏迷前,他的嘴角,悄悄勾起了一抹谁也无法察觉的弧度。
这一波,演得不错。
伤口的位置、流血的量、昏迷的时机,都恰到好处。既显得惨烈,又不伤及性命。最重要的是,这出“忠勇太监浴血护主”的大戏,该看的、不该看的,估计都看见了。
丞相大人,你送来的这份大礼,咱家可就笑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