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浑身一颤,脸上最后的一丝血色也褪得干干净净。
她知道,再不走,就真的走不掉了。
陈萍萍那个疯子,还有范建那个护犊子的,要是知道叶轻眉的死讯,绝对会发疯!
“撤!”
她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字。
然而,在转身的瞬间,她又不甘地回头,怨毒的目光死死地盯着那间产房。
就这么放过这个妖孽?
一个刚出生就能杀人的妖孽?
不。
绝不!
她伸出手指,遥遥指向太平别院,声音尖利得像是夜枭的啼哭。
“给我放火!”
“烧!把这里烧成一片白地!”
“我倒要看看,他这个妖孽,能不能在烈火里活下来!”
命令一下,残余的死士和弓箭手如蒙大赦。
他们不敢再靠近,但放火的胆子,还是有的。
下一刻。
数十支燃烧的火把,划破夜空,从四面八方,狠狠地砸向了太平别院的木质建筑。
轰——!
干燥的木料遇上烈火,瞬间熊熊燃烧起来。
火光冲天,将半个夜空都映照得一片血红。
皇后看着那座迅速被火焰吞噬的别院,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病态而扭曲的笑容。
她带着人,迅速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烈火,很快蔓延到了产房。
滚滚浓烟,夹杂着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
火舌贪婪地舔舐着木梁,发出“噼啪”的爆响。
屋内的温度,已经高到足以将钢铁融化。
陈狱静静地感受着这一切。
他体内的骨灵冷冷火,正在竭力抵御着这股灼人的热浪。
但他知道,自己撑不了太久。
就在他意识将要模糊的刹那。
“轰隆隆——”
大地开始剧烈地震颤,远方传来密集的马蹄声,宛如奔雷。
一支纯黑色的洪流,撕裂了京都的夜幕,以无可阻挡之势席卷而来。
黑骑!
为首的,并非战马,而是一架由八名黑骑抬着的轮椅。
轮椅上的人,一身黑衣,双腿上盖着厚厚的毛毯,面色苍白如纸。
正是鉴查院院长,陈萍萍。
他看着那座被烈焰彻底吞噬的别院,那张向来波澜不惊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惊骇与恐惧。
“影子!”
陈萍萍的声音嘶哑,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他身侧的空气微微扭曲,一道仿佛与黑夜融为一体的身影,没有丝毫犹豫,如一道离弦之箭,径直冲入了那片火海。
“快!快!”
陈萍萍催促着身边的亲卫,想要更靠近一些。
或许是太过焦急,轮椅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猛地一颠。
“噗通”一声。
那个权倾朝野,令无数官员闻风丧胆的黑暗王者,竟从轮椅上,狼狈不堪地摔了下来。
亲卫们大惊失色,慌忙上前搀扶。
“滚开!”
陈萍萍一把推开他们,双手撑在满是泥土的地上,用手臂,奋力地向前爬行。
他的眼中,只有那片能吞噬一切的火。
他不敢想,如果……如果来晚了……
就在这时。
那道黑色的影子,从烈火中倒射而出,稳稳地落在了地上。
他的怀里,抱着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儿。
在他的身后,还跟着一具用黑布包裹着的身躯。
陈萍萍的动作,停住了。
他先是死死地盯着影子怀里的婴儿,看到那小小的胸膛还有起伏,浑身的力气像是被瞬间抽空,瘫软在地。
随即,他的目光,缓缓移向了那具被黑布包裹的身躯。
他伸出手,颤抖着,一点点,掀开了那块黑布。
布下,是叶轻眉那张安详,却再无半点生气的脸。
陈萍萍如遭雷击,整个人都僵住了。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他脑海中,浮现出一个穿着白衣的女子,叉着腰,笑得没心没肺。
“萍萍,别整天板着个脸嘛,笑一笑,多好看。”
“萍萍,我说过的,人生而平等,你和我,没有什么不一样。”
“萍萍,这鉴查院,就交给你了。要让天下人,都能有尊严地活着。”
她曾是这黑暗世间,唯一的光。
是她,将他从一个卑微的太监,变成了执掌黑暗的王者。
是她,给了他新生,给了他信仰。
现在。
光,熄灭了。
信仰,崩塌了。
一滴浑浊的泪,从陈萍萍的眼角滑落,砸在泥土里,洇开一小片湿痕。
紧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
他俯下身,额头抵着冰冷的地面,双肩剧烈地耸动,发出压抑至极的,如同野兽悲鸣般的呜咽。
周围的黑骑,全都低下了头,不敢看这心碎的一幕。
良久。
陈萍萍缓缓抬起头,脸上的泪痕与泥土混在一起,显得异常狰狞。
他看向被影子抱在怀里的陈狱。
那个婴儿,没有哭闹,只是睁着一双清澈得过分的眼睛,静静地看着他。
“小姐……”
陈萍萍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你放心。”
“我会照顾好他。”
他挣扎着,重新坐回轮椅上,接过那个孩子,用自己身上的披风,将他紧紧裹住。
“查。”
他闭上眼睛,声音不大,却带着刺骨的寒意。
“把今天晚上,所有参与此事的人,全都给我查出来。”
“不管是谁,不管牵扯到谁。”
“我,要让他们……给小姐陪葬!”
他挥了挥手。
“就在这太平别院,让小姐……入土为安。”
黑骑们领命,悄无声息地处理着后事。
陈萍萍抱着怀里的陈狱,带着大队人马,缓缓消失在夜色之中。
……
另一边。
京都城外的官道上。
五竹抱着一个婴儿,身形快如鬼魅,在黑暗中穿行。
一辆马车,突然横在了路中间。
范建从车上走了下来,神情凝重。
“五竹先生。”
五竹停下脚步,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把他给我吧。”
范建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哀求。
“小姐的孩子,将来要名正言顺地活在阳光下,而不是跟着你在黑暗里躲藏。”
五竹沉默。
范建拉开车帘,车内,他的夫人正抱着另一个啼哭的婴儿,泪流满面。
“我会把他送到澹州老家,由我母亲抚养。”
“他会姓范,叫范闲。”
“从今往后,他就是我的儿子。”
五竹看了一眼范建,又看了一眼那个将要替代小姐孩子的婴儿,终于将怀里的范闲递了过去。
孩子被交换。
五竹抱着那个范家的孩子,转身便要离去。
但他刚走两步,又停了下来。
“还有一个。”
他用那独特的,没有起伏的语调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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