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东明睡醒了。
人还没睁眼，头痛欲裂。
宿醉？昨晚睡觉前是喝了一瓶，不过以他酗酒几十年的酒量，还不至于让他这么疼？
那么是自己的脑瘤又发作了？
李东明不禁咧嘴笑了。
球，死就死呗，反正活腻了。
钱，他有的是，李东明是当代首屈一指的文物修复专家，也是相当早开始玩收藏的大咖，资产早已经过亿，但却是孤家寡人——老婆早年间患病没了，从此他一蹶不振，唯一的女儿跟着他吃了上顿没下顿，被小姨子接走，从那之后再也不跟他联系，李东明曾经去找过她，可女儿把他送的钱和礼物扔在地上，就差没tui一口。
从女儿的眼神里，李东明看得很明白。
不管自己多有钱都狗屁不是，充其量，算一滩散碎人渣。
人就是这么奇怪的动物，没钱的时候一心想要钱，有了钱才发现……与亲情相比，钱就是废纸。
可惜，自己已经走到人生尽头。
千错万错，不能重来。
正当李东明想到这里，打算翻身继续睡的时候，外面聒噪起来。
“你个丧门星！赔钱货！”
“大娘！真不是我……”
“还敢撒谎！”
女孩儿的哭声逐渐变成委屈的抽泣。
“我错了……都是我的错……你们别打我了……”
李东明的心好像被人揪了一把，所有的记忆都被那个委屈的哭声唤醒，一个翻身爬起来。
身下的，不是出租屋里的钢丝床，而是土炕。
李东明诧异地环顾四周……这……是他几十年前的家？错愕感让他不敢相信这一切，但是目光扫向墙上的挂历……
1984年……
李东明浑身一个机灵。
自己这是重生了？
那外面的哭声就是……
“苗苗！”
李东明一个翻身从炕上蹿下来，人没站稳，连滚带爬就掀开柴房破破烂烂的门帘冲出去。
五岁的女儿苗苗站在院子中间哭。
爷爷奶奶就坐在屋檐底下冷眼看着，可惜，没钱儿子养的穷孙女，纵然流着一样的血，在他们看来，都不如有钱的邻居亲。
大嫂此时指着苗苗的鼻子，唾沫横飞地骂着。
而他那五岁的女儿苗苗，瘦骨嶙峋，局促地攥着打满补丁的衣角，肩膀一阵阵地哆嗦，好像一阵风就能把她卷走。
李东明的鼻子一酸，冲上去一把将苗苗抱在怀里。
“宝……不哭……”
还没等李东明说完，苗苗居然扑通一声跪下，抱着脑袋。
“爹我错了……我不该碰那些点心……怪我嘴馋……你别打我！”
李东明错愕，紧跟着，心好像让人狠狠掐了一下。
妻子生下苗苗没两年就患病在床，为了给她治病，全家掏空了家底，房子也贱卖给大哥家换钱，可最后妻子还是去了，李东明没了落脚地，无处可去，只能带着女儿赖在柴房求一方瓦片遮身，大嫂嫌他们碍眼，天天骂闲街，苗苗但凡有一丁点小错，她就上纲上线，找茬想赶他们出去，李东明腰杆子不硬，只能拿孩子撒气。
苦了这孩子，没了娘，唯一的爹不但不给遮风挡雨，还让个这么小的孩子天天提心吊胆草木皆兵。
想到这里，李东明情不自禁举起手……
本是想抽自己个大嘴巴，可是看到怀里的女儿，李东明怕吓到她，平静一下情绪，擦掉苗苗的泪花儿，轻轻地低声道：“苗，别怕，爹再也不打你了。”
苗苗错愕地睁大了眼睛，五岁的孩子，看着他却是一脸防备，半晌才将信将疑，奶声奶气问道：“真的吗？爹不打苗苗？”
“真的！”李东明重重点头。
随即，孩子稚嫩的脸缓缓舒展，似乎是有些犹豫。
“有什么就跟爹说，爹是你的靠山！”
大概是对李东明这罕见的父爱太过渴求，苗苗小心翼翼凑到李东明耳朵边，声音细弱蚊蝇。
“爹……我真的没吃那些点心……我没错……”
看着女儿连句为自己讨公道的话都不敢说，李东明的火一下窜起来，扭头看向大嫂。
“什么点心？”
大嫂手叉着腰，活像个胖陀螺，鼻孔出气冷哼一声。
“问你家的丧门星去！”大嫂趾高气昂，“你哥今天买的点心，那可是从城里带回来的！你养的这个臭穷鬼，嘴馋不说，还学会偷了！”
“我没偷……”苗苗委屈地低声说着。
“那点心呢！自己长腿跑了？”
苗苗嘴唇蠕动半晌，终究不敢开口。
李东明搂着孩子。
“不怕！苗！不管是不是你吃的，爹都站在你这边！你只管说！”
看着李东明笃定的眼神，苗苗终于鼓起勇气。
“是小虎拿了一块……”
大嫂二话不说上前就要揪苗苗的耳朵，“还学会赖在别人身上了！”
李东明立刻把苗苗护在怀里，看了看苗苗，又指着坐在一边看好戏的小虎。
“苗苗瘦得像麦秆，你家小虎胖得像个墩子！这东西吃到谁肚里，你看不出来，你是瞎么？”
一句话把大嫂顶得错愕。
乖乖，他李东明转性了？居然还敢跟自己大声嚷嚷了！
大嫂都被气笑了。
“李东明，你个怂包，裤裆掏烂了掏不出来两个子儿？还敢放响屁了？”
见自己亲妈嚷嚷，小虎也不忘帮腔，他捧着点心盒子，故意蹲在苗苗面前嘎嘣嘎嘣地嚼。
李东明看到苗苗偷偷咽着口水，可眼神里透着失落和卑微，只能扭过头不去看。
小虎笑得更得意了，“我爹买的！我想怎么吃就怎么吃！你碰一下就是偷！”
苗苗不说话，眼泪扑簌簌直掉。
“有本事让你爹也给你买啊！”
小虎哈哈大笑，得意地跳起来蹦跶。
李东明感觉一股血就往脑门儿上蹿！
还没等他说话，房檐下的爹终于开了口。
“东明啊，苗苗这孩子，妈走得早……”
李东明抿着嘴，以为爹终于要说句公道话。
“那你更得管着她，可不能学这种偷偷摸摸的毛病！将来出去了让人笑话！”
隐隐浮起的一丝感动，瞬间被泼了一盆冷水。
李东明冷笑。
懂了，大哥是家里的顶梁柱，爹妈也只能巴结着大哥家。
“所以，”李东明暗暗攥拳，“他们的孩子是孩子，我的就不是了，是么？”
李东明锐利的眼神，让爹妈语塞，俩人支支吾吾，“我们是替你着想，这孩子没人管……”
“以后！我的孩子我来管！我赚钱养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