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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说献宝的那个？”晏石头眼睛一亮，但随即又撇了撇嘴。
“傻小子，咱青州能有几个穿黄马褂的。不是他，还有哪个？”今一大早，李斦还没起床，事主家的管家便堵住了门，三两句话说完事，贴着耳朵告诉他，献宝的岳二憨也要来吃席。
“他来作甚？”晏石头自言自语。
“这老夫焉能知晓？俺也就是听人家随口说了那么一嘴。””李斦捻须摇头。瞅瞅晏石头，“臭小子，你不是说，他和你们家还是什么圪连亲？”
“老头，你没老糊涂吧？俺啥时候跟你说过？”晏石头白眼一翻。
“臭小子，你怎么老毛病又犯了。裤子还没提上就不认账了。”李斦指指磨盘，“去年秋后，就在这磨盘跟前，俺给俺孙子，还有刚才那帮混小子访古，你小子是不是说过那献宝的岳二憨和你家是圪连亲？咋？臭小子，这才几个月你倒忘了？”
“……”晏石头无话可说。他不得不承认，他确实说过这话。岳二憨献宝，是青州几乎人人都知晓的一件大事。他小时候听娘访过古，娘还说，岳二憨和他们家是圪连亲。尽管，俩家很少走动，压根沾不上光，但毕竟脸面上也光彩不是。不过，这回过年回去，无意间又提起当年访的古，娘说的话，让他对这个圪连亲有了新的看法。
“对了，你还说，很想见他。臭小子，这回可是打着灯笼也难找的机遇，巧他娘碰见巧他舅，缘分啊！咋样？瞅瞅去？”李斦是个读书人，讲究的是仁义礼智信，答应了事主，他还是想拉晏石头去吃席。
“俺不去。也不想见他。”晏石头肚大，但脑子好使，李斦的心思，他清楚。如果搁在年前，他保不准会去见见这个从来没见过的圪连亲。可眼下……
“臭小子，咋啦？老话说：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更何况你们还是圪连亲，人家到了家门口，你小子总不能……”李斦还想再努力一把。
“到了家门口咋啦？”晏石头瞅一眼李斦，摆摆手，“俺不认识他，也没他这门亲戚。”
“人家可是穿黄马褂的，听说在皇太后跟前，说话都是好使的，……”李斦说了半截，没把话说完，瞅瞅身上，苦笑着摇摇头。李斦当年在宫里做过当今圣上的启蒙老师，要不是后来发生的事，差点也是要受赏黄马褂的。
“黄马褂咋啦？”晏石头撇撇嘴，“他不就是献了个凤凰蛋，整天穿着臭显摆，混吃混喝吃白食，自格还挺美的，也不撒泡尿照照自格，听听人家咋晒败……”
“臭小子，你瞎咯啧个甚？当心隔墙有耳。”眼瞅着晏石头越说越出格，李斦下意识地瞅瞅四周。“这话可不能瞎说，你呀，迟早要倒霉在这破嘴上。”李斦是过来人，当年他就是吃亏在嘴上。尽管他并不后悔，但他不想晏石头重蹈覆辙。
“嘴长在俺身上，俺咋想就咋说。”晏石头瞅瞅李斦，嘿嘿一笑，“俺还是那句话，无功不受禄，混吃混喝吃白食，俺不干，就是他来了当着他的面，俺也是这么说，俺没有这种亲戚，也不想跟他套什么近乎。想让俺上赶着巴结他，墙上挂门帘没门。”
“哈，哈，哈！”门口有人哈哈大笑。随着哈哈大笑，一个人从大门走了进来。
这人长的也是五大三粗，身高马大，打眼一瞅和晏石头活脱脱就像一个模子里脱出来的，只是年纪要比晏石头大好多。
“没门有窗户也中。俺从小就爱扒高涉低[注：1]。”来人迈着四方步，大大咧咧，“不过，你这可是有门的，”回头指指大门，“不光有门，还是。好大一个门，看着就是大户人家。不赖气。”
“你，你是谁？”晏石头上下打量着来人，来人他不认识。不过，看长相，还有，这回过年回家，娘无意间说，岳二憨长的和他很像。他还是大概猜出了七七八八。
“臭小子，有眼不识泰山，这位老爷可是……”跟着来人进来的人虽然穿着像个仆人，手里提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包袱，但说话口气很硬。
来人摆摆手，回转身，退后一步，掸掸衣袖，双手作揖，“俺是打着灯笼上门找俺大肚舅舅来的。”憨憨一笑。
“找舅？你走错门，找错人了吧？”晏石头摸摸肚子，哈哈大笑，“俺虽然个大肚大，可俺还是个小屁孩。”
“小屁孩咋啦？俺娘说了，扳不倒盖被子，人小辈（被）大。”来人又是憨憨一笑，“俺娘还说了，就是再大的官老爷，也不能乱了礼法。是亲戚就得认。”
“亲戚？你跟俺是亲戚，你是谁啊？”晏石头嘴上这么说，心里已经认定了来人果然是……
“舅，俺娘是阳各庄老晏家的大小妞。俺是你外甥，青州井头的岳二憨。”岳二憨憨地挠挠的脑。
“你真的是……？”晏石头有些尴尬。岳二憨献宝的事，他打小就听娘访过古，至于两家究竟是啥亲戚，娘也说过好几次，但圪里拐弯的到了他也没弄明白。不过，娘说过，他人小骨头重，尽管论年纪，岳二憨比他大十几岁，但按辈分，岳二憨确实应该喊他舅。
“舅，俺骗你作甚？俺就是井头的岳二憨。”岳二憨瞅瞅站在晏石头旁边，一直没有说话的李斦，又是憨憨一笑，“老先生，你说俺随[注：2]俺舅不？”
“随。随。”李斦连连点头。晏石头和岳二憨长的如此相像，他不得不承认。
“本来就是嘛，外甥随舅，打断骨头连着筋。”岳二憨哈哈大笑。
“……”晏石头瞅一眼岳二憨。虽然他对岳二憨没什么好印象。但俩人头回见面，他不得不承认岳二憨和自格长的确实像，也不得不认可和岳二憨是没出五服的姑表圪连亲。
“谁说不是，打断骨头连着筋，外甥和舅，这可是正经的亲戚，”李斦瞅瞅天，嗔怒地拍拍晏石头后背，“傻小子，外甥来了，高兴坏了吧？赶紧的进屋吧，外面挺冷的。”瞅瞅岳二憨，双手作揖，“岳老爷，您稍等片刻，老朽这就给您端茶倒水去。”瞪一眼晏石头，“臭小子，这可是正经的亲戚。打着灯笼也请不来。”
眼瞅着李斦走了，晏石头站了起来，拍拍屁股走到岳二憨跟前，围着岳二憨转了好几圈，也不说话，只是上下打量着这个跟自格差不多一般高，长的又很像的，突然找上门的从来没有见过的外甥。
岳二憨憨地笑着。
“你来做甚？”晏石头突然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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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
扒高涉低：青州方言。形容很淘气。
[注：2]
随：青州方言。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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