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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馨儿和岳二憨你一句，我一句，就像天桥菜市场玩家儿罐子里的两只斗架的蛐蛐[注：1]吵吵个没完。其实，从兰馨儿进来院，俩人针尖对麦芒就没消停过。
“……”眼瞅着俩人吵吵，晏石头左右为难，说谁，帮谁都不合适。更要命的还是，这俩个不速之客，……
晏石头平常从菜市场回来，院子里很少有人。
院子里前后院住的人，大都是在菜市场做工的。有在菜市场摆摊的，也有给人家打工的。尽管冬天菜少买菜的主儿也不多，又过了当口，但虱子再小也是块肉，一般摆摊的还是得在摊上守着。所以很少半前晌有人回来。
至于外面来人，那更是门可罗雀。院子里住的人，就鼻涕王算是个本地的老住户，但鼻涕王馋懒不做活，走到谁家，蹭吃蹭喝到谁家，谷洞里家家户户躲都躲不及，更甭说有人主动找上门。其他的住户都在外面忙活着生计，即便是有亲朋好友，也很少半前晌有人来家串门。
晏石头在京城相好的不多。也就是同村一起出来的几个老乡。平常都各忙各的，即便是偶尔老乡有事，也都是直接到菜市场找他。很少来住的地方。
晏石头下意识地瞅瞅本来冷冷清清的院子，无可奈何地摇摇头。他原本就是回来添添肚子，可这前后不到半个时辰，这院子里的人就像赶会一样，这个还没走，那个又来了。而且都是冲着自格……
特别是眼前这俩个不速之客,……
岳二憨来的用意，他明白。
可兰馨儿，……？他也就是回来半路上顺便捎脚，捎了兰馨儿家小姐走了里把地，和兰馨儿顶多算是认识。兰馨儿进门说是小姐让他来送点心，可进门后，却和岳二憨……
“行啦。你俩就是枣木橛的一对的棒槌。不愧是外甥随舅。早知道这样，俺就不该来。”兰馨儿显得很激动，瞅瞅磨盘上的食盒，扬扬手中的点心，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晏石头，“大肚汉，这点心，你到底要还是不要？”
“兰小姐，这……”晏石头连连摆手。将将在路上，肚子饿的直叫唤，兰馨儿就让他先吃点点心垫巴垫巴，他婉言谢绝了。
“还是不要是吧？”兰馨儿瞅一眼岳二憨，冷笑，“你呀，真是老子儿不差色，比他还憨。”
“你才憨呐？俺舅那叫不吃接来之食。”岳二憨拍拍肚子，“有做人的规矩。”
“中！有规矩是吧？”兰馨儿撇撇嘴，晃晃手中拎着的点心，呵呵一笑，“十个馍馍吃不饱的大肚汉，这可是北京城的稀罕吃食，一般银，齁说吃，见都没见过……”
“……”晏石头听着耳熟，将将在路上，兰馨儿就说过这话。
“拉倒吧。你少眼气银，”岳二憨接了话，指指食盒，“皇太后赏赐的，俺舅都没接，就你这破点心，谁爱要谁要。”
“大肚汉，这可是俺家小姐的一片心，心意。”兰馨儿搬出了小姐。
“蓝姑娘，小姐的好意，俺心领了。可这东西，俺真……”晏石头苦笑摇头。
“行啦！你呀，就是……”兰馨儿点点晏石头，嘿嘿一笑，长叹口气，“好吧。既然狗肉丸子上不得条盘，那俺就啥也不说了。”扬扬手中的点心，苦笑，“其实，俺就是跟你开个玩笑，本姑娘告诉你,这点心本来就不是俺家小姐给你的。你就齁……”兰馨儿没把话说完，嘴一撇，冲岳二憨眼一瞪，鼻子一哼，“狗咬吕洞宾，到时你就等着跪搓板吧。”说完扭头就走。
不过，兰馨儿没有朝大门口走，而是径自朝着照壁走过去。
“你等等。”岳二憨指指大门口，“傻小妞，走错了，大门在那呐。”憨憨一笑，补了句，“俺要是你家大小姐，就不是叫你跪搓板，直接打发你这南辕北车认不得门朝哪开的傻小妞跪圪针。”岳二憨虽然憨，大字不识几个，但撩俏话不少，都是平常跟人学的。这南辕北车也是鹦鹉学舌跟人学的。
不过,这话可不是随随便便学来的。套用现在时髦的话，就是交了学费的。
那年，岳二憨献宝回到家，慕名而来的各路大大小小的官员，还有认识的不认识的乡邻，还有八杆子也打不着的远亲圪连亲像赶庙会似的都来了。接连闹腾了少半年，终于消停了下来。
岳二憨小日子过得衣食无忧，每天吃饱喝足了，就是穿上黄马褂，骑上小毛驴，可地闲逛，有时一走就是好几天。
有一天，岳二憨闲的没事，心血来潮就想上皇后李娘娘当年住过的老宅瞅瞅。岳二憨先前听娘访过古：皇后李娘娘老家是皇后庄的，但皇后庄具体在哪他不知道。岳二憨也是临时起意，老娘上地动弹不在家，只好向村上的老乡打听。
尽管岳二憨献宝，村子里的人并没有从中得到什么好处，但老乡很热情，还是给他指了道。
岳二憨骑着毛驴，沿着羊肠小道走了半天，终于到了山坡上一个只有几户人家的村子。
岳二憨走近一户人家。隔着柴门，问路：婶子，这儿离皇后庄还有多远？
“皇后庄？远着呐。”屋里走出来一个中年妇女，上下打量一番岳二憨，热心地开了柴门，让岳二憨进了院，然后又进屋搬了个麦秸编的草墩子，还端了碗水，“大兄弟，远道来的吧，先歇歇脚，喝口水。”
岳二憨虽然一道上大都是骑着毛驴，但也颠簸的更呛，也确实口渴的嗓子冒烟，也就不客气地坐了下来。
“大兄弟，你这是打哪来的？上皇后庄做啥？”中年妇女又问。
岳二憨也是实在，也就实话实说。讲了同村老乡指道的事。
“大兄弟，你也太实在了。”中年妇女连连摇头。顺手拿过一根柴火棒，在地上画了三个圆圈，边指边说，“这是井头，这是俺这，圪针岭，这是你要去的皇后庄，你这是……”只有苦笑。
岳二憨虽然憨，但也听明白了。原来，同村老乡捉唬他，皇后庄本来在井头的西北方向，他跑到了西南方向的圪针岭。
“憨哥哥，亏你还是献宝官，你这就叫南辕北辙。”一直圪蹴在旁边地上拿柴火棒写字的小妞指指地上的字，哈哈大笑。小妞看上去也就七八岁，面黄肌瘦，说话有点秃舌头，咬字不清，但越说越快。
岳二憨不认得几个字，又有点耳背。但小妞说的南辕北三个字他不认得，听清了，只是最后面那个字没听清，好在那个字半拉他认得。
有句老话：秀才识字读半边。岳二憨就是个大字不识一箩头的汉们，想当然把南辕北辙说成南辕北车，也就是顺理成章的事了。
岳二憨虽然有点憨，但记性不歪。虽然多少年过去了，眼瞅着兰馨儿走错了方向，岳二憨想起了当年小妞写的那四个字。
“中！献宝官，看来，你一点不憨。老狗还记得千年事。”兰馨儿回头呵呵一笑，“这样吧，本姑娘成全你，回去就给你整一箩头圪针，给你留着，到时候让你白天黑来见天跪着。而且这圪针都是圪针岭上的。”说完，咯咯大笑拐过照壁，进了后院。
“你，……”岳二憨可没想到：兰馨儿会这么说，更没想到，日后竟会……
“这……”晏石头眼瞅着兰馨儿进了后院，也是一脸茫然。
“嗳，大肚汉，还有你，”兰馨儿从照壁后探出半个身子，嘿嘿一笑，“你不是说十个馍馍吃不饱，本姑娘不信。你要是个汉们，就让本姑娘开开眼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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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
蛐蛐：青州方言。蟋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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