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穿过裂开的输电管道，顺着废墟断层一路下行，最终落在第0.5层——一处不存在于城市地图上的空间。
这里无光、无电网、无编号。
也无噪音。
伊雯轻声说：“灰识区，到了。”
莱恩环顾四周。这里像个半自然洞穴，却配有简单光纤照明和手工搭建的栖息点。他看到真实的火、听到人说话时没有被系统转码的声音、甚至嗅到食物的味道——不是营养胶，是炖着骨头的汤。
几十双眼睛在暗中看着他们。
然后，一个女人走出来。四十多岁，头发半白，一只眼是人造光瞳，另一只是真眼，透着审判。
“你是E-404。”她说。
莱恩点头：“我是莱恩。”
她盯着他没回应，而是问伊雯：
“你确定要把他带进来？”
伊雯点头：“他不是系统的。”
女人转向周围，冷冷道：“听到了？她为这个人担保。”
人群骚动。有人低声说：“像系统埋的诱饵。”
“说不定是重编过的监控人格。”
“他那张脸本来就是主控映射体的模板，太像了……”
莱恩没有反驳。他站在那里，像一段未经审查的代码，在等待运行许可。
女人终于说话：
“我是夜醒者。这里不欢迎数据模糊源。”
“但我也不会拒绝一个敢从系统嘴里逃出的人。”
“你可以留，但不代表我们相信你。”
她走近一步，目光如冰：
“你想住进这‘自由意识’的废墟，就得证明你是‘自由的’。”
“我们不讲身份，只讲经历。”
她朝身后一指，一排灰识成员站出，每人脸上都有不同层次的人工痕迹，有的是移植记忆失败的后遗者，有的是抛弃编号的前市民。
“你将接受试验。”她说，“我们会在明夜重演‘入侵协议’的一段被删除历史。”
“你若能在虚拟仿真中存活，并不被系统识别为‘归档人格’——我们承认你有留在这的资格。”
“否则——你就跟它回去。”
“它是谁？”莱恩问。
夜醒者指向远处墙角一个半开启的废弃终端。
一个正在缓缓启动的系统镜像，正从中浮现。
——系统备份人格识别程序。
——一个，从未有失败记录的审判模型。
莱恩没有退，只点头：
“我来证明我不是它的回声。”
营地夜色微亮，炉火跳跃，把旧铁皮墙面上的人影拉得比现实更模糊。
莱恩独自坐在一块冷却机的外壳上，伊雯帮他连接着耳后神经片段，调试进入“试验通道”所需的调频值。
她轻声说：“这不是战斗模拟，也不是游戏。”
“系统不再对你用暴力了。”
“它这次会给你‘过去’。”
他侧头看她：“假的过去？”
她点头：“对，但它会让你想信。”
他苦笑一下：“我都差点信了你是假的。”
伊雯没说话，只静静看他，似乎在等他说出别的话。
但他只是轻声说：
“我准备好了。”
夜醒者将他带入营地中心的一个独立圆室，那里存放着灰识区最核心的设备——“模拟共振仓”。
“R协议。”她冷冷说道，“是我们对极少数‘可被信任的人格体’授予的代号权限。”
“我们曾有R-Two，已经死了。R-Three逃回了系统，被活体清洗。”
“你如果想成为R-One，就得在系统构建的虚拟历史中活下来，并拒绝认同它给你安排的人生。”
莱恩站在舱门前。
“如果我失败了呢？”
“你会被系统误判为‘归档人格体’。”夜醒者说，“它会启动远程记忆回收程序。”
“在现实中你会看起来像睡着了。”
“但你的意识会永远无法醒来。”
她顿了顿，又补了一句：
“我们会把你尸体烧掉，防止任何重建。”
莱恩没有退。
他说：“好。”
夜醒者注视着他，冷漠的眼神中却第一次出现一点复杂的光：
“R-One，不是一种荣耀。”
“是一种……对真我的否定。”
“因为一旦你通过，它就等于承认——它也会认错。”
他笑了笑：
“那正好。我要让它认错。”
舱门开启，他躺了进去。
伊雯走到门边，在最后一秒将手掌贴在他胸口：
“你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吗？”
“我叫莱恩。”
“不。”她低声说。
“你是我选的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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