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工像条被抽了骨头的软皮蛇，瘫在癸水毒瘴腐蚀出的浅坑里，人事不省。赤姥那口淬了壬水的玄铁锅，锅底正对着他光亮的脑门，距离不足三寸，锅壁上流转的水火纹路带着一股要把人烤干再冻碎的煞气。
“老婆子数到三，”赤姥的声音冷得像刚从黑洞里捞出来，“再不给我醒过来，我就用这‘联邦特供壬水淬火锅’，给你脑袋也开个光！一……”
“二”字还没出口，谢工的眼皮就疯狂抽搐起来，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倒气声，活像条离水的鱼。
“行了外婆，”林己揉了揉还在隐隐作痛的太阳穴，辛露残念的尖啸和混乱数据流的余波还在脑子里嗡嗡作响，“你再吓，他真得去跟辛露作伴了。”她蹲下身，指尖凝聚一点微弱的土黄灵光，按在谢工眉心，“安神固魂，镇！”
一股温和厚重的土系能量涌入，谢工剧烈抽搐的身体总算平复下来，茫然地睁开眼，对上赤姥那口寒气森森的锅底，白眼一翻又要晕。
“敢晕试试？”赤姥的锅往下压了半寸。
谢工一个激灵，硬生生把涌到喉咙口的尖叫咽了回去，只剩下牙齿打架的咯咯声。
“辛九，”赤姥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刀，“赤凰卫第七分队队长，左眼下有道三厘米的疤，火系A级巅峰，擅用双刃炎铳。告诉我，”锅底几乎贴上谢工的鼻尖，“他怎么会变成你们工程部飞船里那个鬼东西？‘锁’又是什么？钥匙在哪？！”
谢工抖得像个筛子，眼泪鼻涕糊了一脸：“我、我真不知道什么辛九……什么锁钥匙……那、那个标记……是飞船出厂前统一喷涂的防伪识别码！真的！工程部最新规定！防、防海盗仿造！那个黑盒子……我以为是备用通讯中继器……啊！”
他话没说完，赤姥的锅沿“铛”一声敲在他旁边的地面上，砸出一个碗口大的坑，飞溅的碎石崩了他一脸。
“防伪识别码？”秦乙嗤笑一声，慢悠悠晃过来，手里抛接着那个布满裂纹、已经彻底黯淡的黑色盒子，“谢工，你们联邦工程部挺别致啊，用血色凤凰缠‘辛’字当防伪？还往防伪码里塞会爆炸的精神病毒和数据流？这防盗思路够清奇，下次抢银行我也试试往金库里塞核弹？”
谢工哑口无言，脸憋得紫红。
“外婆，”林己的目光扫过谢工那张写满“我是无辜炮灰”的脸，又落在秦乙手里那个危险的盒子上，“他可能真不知道。那盒子里的东西，等级太高了。”她想起辛九最后的嘶吼——“丙午火焚尽锁”……“丑丑！”
一直趴在地上装死的机械狗丑丑，传感器“滴”地亮起微弱的光芒，吭哧吭哧地挪过来：“主、主人……能量低于10%……申请……嗑点晶核……”
“晶核没有，废晶管够。”林己指了指旁边那堆湮灭柱废晶，“先干活，查查这盒子残留的能量波动，尤其是……丙午火的痕迹。”
丑丑的传感器扫过黑色盒子，又扫过自己机械爪根部那个不起眼的“丙午”刻印，圆球脑袋歪了歪：“目标物品……核心驱动残留……丙午离火……纯度17.3%……与丑丑核心刻印……同源波动率89.7%……推断……同批次或同源技术产物……”它顿了顿，电子音带上了一丝人性化的困惑，“但……丙午离火……属至阳……盒内能量……阴秽混乱……属性相冲……逻辑矛盾……”
“同源技术？”林己和秦乙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辛露的残念、辛九的嘶吼、赤凰标记、混乱的数据病毒、丙午火……线索像一团乱麻，却隐隐指向同一个源头。
“属性相冲……”赤姥盯着那盒子，又看看丑丑爪子上的“丙午”刻印，浑浊的老眼闪过一丝明悟，“丙午火焚尽锁……焚尽……阴秽锁链？”她猛地看向那艘破损的运输艇，“那盒子是‘锁’的控制器？辛九……被那阴秽东西锁住了？！”
“老太婆，你这脑子转得比联邦拨款还快。”秦乙挑眉，掂量着盒子，“这么说，辛九队长可能还没凉透，只是被‘锁’了？那‘钥匙’……”
“钥匙就是丙午火！”林己脱口而出，辛九最后的画面和嘶吼瞬间贯通，“纯度足够高的丙午火！能烧掉那阴秽的‘锁’！辛九拼死护住赤凰密钥，就是不想让它落到能制造‘锁’的人手里！那密钥……可能就是启动或者引导丙午火的关键！”
赤姥眼中爆发出惊人的亮光，握着锅柄的手因为激动微微颤抖：“丙午火……钥匙……”
“理论很美好，”秦乙凉飕飕地泼冷水，“现实很骨感。上哪找纯度够高的丙午火？丑丑爪子上这点刻印，烧个烤串都费劲。”他话锋一转，痞笑重现，“不过嘛……砖姐，你外婆当年可是朱雀联邦的火系宗师，家里有没有藏着什么祖传的‘丙午大烟花’？”
赤姥还没回答，一阵新的、更加刻板冷硬的引擎轰鸣声由远及近。三艘涂着联邦调查局黑白双色、线条凌厉如审判之刃的快速突击艇，如同秃鹫般俯冲而下，精准地悬停在狼藉的现场上空。强劲的气流卷起满地废晶和尘土。
舱门滑开，率先跃下的是一队荷枪实弹、面无表情、穿着纯黑作战服的调查局特勤队员。他们迅速散开，冰冷的枪口若有若无地指向在场所有人，一股肃杀的气氛瞬间笼罩。
最后走下来的，是一个女人。
她身材高挑，穿着剪裁合体的黑色调查官制服，肩章上是代表高级权限的银色双剑交叉徽记。一头利落的银色短发，面容冷艳，如同冰雕，左眼下方，一道约三厘米长、略显苍白的旧疤痕，斜斜划过颧骨，非但没有破坏她的美感，反而增添了几分凌厉的煞气。
她的目光如同精准的扫描射线，先是扫过破损的运输艇和那个被撕裂的血色凤凰标记，眼神微凝；然后掠过地上晕了又醒、抖如筛糠的谢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最终，那冰冷锐利的视线，定格在秦乙手上那个布满裂纹的黑色盒子上，瞳孔深处，似乎有幽蓝的数据流一闪而逝。
她踩着锃亮的黑色皮靴，一步步走过来，靴跟敲击地面的声音，在死寂的现场清晰得令人心悸。最终停在秦乙面前，伸出戴着黑色皮质手套的手，声音冷冽，毫无波澜：
“联邦调查局，特别行动处，苏离。”
“你手中物品，编号‘癸亥-蚀脑者’，为S级高危证物。”
“现在，立刻，交给我。”
癸亥-蚀脑者！S级高危证物！
苏离的声音不大，却像一块冰砸进滚油，瞬间凝固了空气。她那只戴着黑手套的手悬在半空，指尖离秦乙手里的黑盒子不足一尺，无形的压力如同实质的冰锥，刺得人皮肤生疼。
秦乙脸上的痞笑僵了零点一秒，随即咧得更开，露出一口白牙，手腕一翻，那布满裂纹的黑盒子在他指尖滴溜溜转了个圈，稳稳避开苏离的手：“哟，调查官大人，好大的官威啊。S级证物？您说编号就编号，说交就交？这玩意儿差点把我脑子搅成豆腐花，总得让我知道知道，它‘蚀’的到底是哪路神仙的‘脑’吧？”他眼神瞟向苏离左眼下那道苍白的疤痕，意有所指，“再说了，您脸上这道‘功勋章’，看着挺眼熟啊？辛九队长要是知道联邦调查官也这么‘敬业’，九泉之下怕是要感动得再死一次？”
苏离冰雕般的脸上没有任何波动，只有那道疤痕在紧绷的皮肤下显得愈发清晰。她的声音依旧平稳冰冷，却多了一丝不容置疑的锋芒：“秦乙，朱雀联邦一级通缉犯，代号‘金蝎’。根据《星际安全紧急条例》第17条，我有权对持有高危物品的嫌疑目标采取强制措施。最后一次警告，交出证物，否则……”她身后，那些黑制服特勤队员的枪口齐刷刷抬高了一寸，能量充能的细微嗡鸣声清晰可闻。
“否则就开火？”赤姥的玄铁锅“铛”一声重重顿在地上，锅口腾起一股灼热的气浪，她往前一步，挡在秦乙和林己身前，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苏离，“小丫头片子，毛都没长齐就学人玩枪？老婆子我拆联邦调查局的时候，你还在你妈肚子里排八字呢！想动我外孙女的人？先问问我的锅答不答应！”锅壁上水火纹路激荡，壬水的寒意与离火的灼热交织，形成一股狂暴的气场，硬生生顶住了苏离带来的冰冷压力。
“外婆！”林己赶紧拉住赤姥的胳膊，生怕老太太真的一锅拍过去。她看向苏离，强行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左眼下有疤！辛九残念中那个绝望的白大褂男人，左眼下也有一道疤！苏离这道疤的位置、长度……几乎一模一样！是巧合？还是……
她深吸一口气，脸上挤出一点程式化的笑容，指尖却悄悄掐了个“探”字诀，一缕细微的意念悄无声息地飘向苏离：“苏离调查官，稍安勿躁。这里面肯定有误会。您说的‘癸亥-蚀脑者’，我们也是受害者。您看，”她指了指地上那堆废晶和破损的运输艇，“我们林氏工坊是正规注册单位，这次是配合联邦工程部进行壬水塔压力测试，不幸遭遇不明数据攻击，导致设备损毁，谢工可以作证！秦乙先生是在协助我们清理现场时，意外发现了这个危险物品，正准备上交有关部门呢。”她一边说，一边疯狂给地上装死的谢工使眼色。
谢工被赤姥的锅和苏离的枪口双重夹击，精神早已崩溃，此刻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忙不迭地点头如捣蒜：“对对对！林工说得对！意外！都是意外！设备测试！我们工程部……工程部可以证明！”
苏离的目光在林己脸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锐利得仿佛能穿透皮肉看到灵魂。林己感觉自己的“探”字诀意念如同撞上了一堵冰冷的合金墙，瞬间被弹了回来，震得她识海微痛。
“设备测试？”苏离的嘴角勾起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像是听到了什么拙劣的笑话。她的视线扫过地上癸水毒瘴腐蚀的痕迹、赤姥手臂上残留的焦痕、丑丑黯淡的传感器，最终又落回秦乙手中的盒子。“什么样的‘设备测试’，会用到‘蚀脑者’级别的精神污染源？什么样的‘意外’，能触发赤凰卫的标记和赤焱宗师的玄铁锅？”她顿了顿，声音陡然下沉，如同寒冰坠地，“辛九在哪里？”
“辛九”两个字如同惊雷，炸响在众人耳边！
赤姥的锅猛地一震，周身火劲几乎失控！
秦乙转着盒子的手指微微一顿。
林己的心跳漏了一拍，指尖下意识掐紧。
苏离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紧紧锁住赤姥：“赤焱宗师，您刚才的怒火，可不是冲着什么‘防伪标记’去的。您认得那个血色凤凰，认得辛九。告诉我，他在哪？或者说……”她的目光转向秦乙手中的盒子，“他的一部分，是不是就在这里面？”
现场气氛剑拔弩张，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块。
就在这时，一直缩在角落抱着锅盖的阿渣，弱弱地举起手，声音带着哭腔：“那个……各位大佬……打断一下……咱、咱们是不是先关心关心……塔顶震位那个‘壬骑龙背’的破绽？刚才那么大动静……好像……好像把裂口又震大了点……亥水符好像……快撑不住了……我检测到壬水主循环压力……正在异常飙升……”
仿佛为了印证阿渣的话，冷却塔高耸入云的主循环管道深处，猛地传来一阵沉闷如巨兽低吼的“隆隆”声！紧接着，塔顶震位方向，那片被林己点破的符文阵列区域，骤然爆发出刺目的幽蓝色光芒！原本只是细微外泄的水势，此刻如同开了闸的洪流，肉眼可见的深蓝色壬水能量化作狂暴的激流，如同失控的蓝色怒龙，疯狂地向外喷射！整个冷却塔都开始微微震颤起来！
“不好！”林己脸色大变，“亥水阵破，壬骑龙背，水势彻底失控了！塔要崩！”
“啧！”秦乙骂了一声，瞬间收起痞笑，眼神变得锐利如刀，手腕一翻，那黑色盒子被他闪电般塞进战术夹克最深的内袋，同时另一只手已经摸向腰间的武器模块。
苏离冰冷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波动，她猛地抬头看向塔顶失控的壬水洪流，又迅速低头扫了一眼手腕上一个微型战术光屏，似乎在接收什么信息，眉头狠狠蹙起。
赤姥则是怒极反笑，玄铁锅直指失控的塔顶：“好！好得很！老婆子我正愁没地方泄火！管你是壬骑龙还是癸水蛇，今天统统给你烧成开水！”
混乱一触即发！调查局的枪口、失控的壬水洪流、暴怒的赤姥、准备开溜的秦乙、焦急的林己……还有塔顶那越来越刺眼、如同龙首咆哮的幽蓝光芒！
阿渣抱着锅盖，看着那喷涌而下的、带着恐怖压力的深蓝色洪流，绝望地哀嚎：
“我的工资！我的绩效！我的年终奖——！”
“这他娘的……得用多少张外婆的防劈符才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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