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露那带着“电子猫尿”密码的广播余音仿佛还在金属墙壁间阴魂不散。审讯室里，癸水捂着那只火花乱迸、数据乱流的机械义眼，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旧风箱般的喘息。辛露最后那句“麒麟学盟的水比你看到的深得多”，像一把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了她程序混乱的核心。
“深……深……”癸水那只冰蓝的天然眼瞳猛地瞪大，瞳孔深处倒映着辛露消失的传送光点，又仿佛穿透了战舰厚重的合金壁，看到了学盟深处某个冰冷而黑暗的真相。她身体一僵，如同被无形的力量抽走了所有支撑，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小心！”离她最近的萧甲反应极快，一个箭步上前，手臂稳稳托住了癸水下坠的身体。
入手一片冰凉僵硬。癸水双眼紧闭，那只机械义眼的光芒彻底熄灭，只留下外壳上那道暗金色的灼痕，如同一个屈辱的烙印。她彻底失去了意识，像一具被强行关机的精密机器。
“真·死机了？”七舅抱着他那台屏幕还在闪烁雪花的光脑，心有余悸地探头，“不会炸吧？”
“炸个屁！没看见能量都散了吗？”赤姥没好气地收起锅，凑过来瞅了一眼，“啧，这丫头片子，心气儿太高，被自己亲妹妹气晕了？还是程序崩了？”她伸出布满老茧的手指，试探性地戳了戳癸水冰冷的脸颊，“这体温，比我家冰箱的冷冻层还低！小子！”她看向萧甲，“找个冷柜给她塞进去，别真冻坏了主板……呃，脑子。”
萧甲眉头紧锁，小心地将癸水平放在相对干净的地面。他迅速检查了一下她的生命体征（如果那还能称之为生命体征的话）。“核心程序过载崩溃，叠加严重的外部能量冲击和……情绪冲击。”他银蓝色的眼眸闪过一丝复杂，“暂时没有爆炸风险，但需要静置修复。战舰的医疗舱应该有适配学盟技术的维生槽。”
“维生槽？那玩意儿耗能大户吧？”秦乙拉着林己走过来，警惕地扫了一眼昏迷的癸水，又抬头看向天花板，仿佛能穿透层层甲板看到那层该死的庚金能量矩阵，“现在战舰被锁，能源优先供应维生系统和……那个要命的定位仪？72小时，时间可不宽裕。”
“定位仪……”林己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手臂上那道已经结痂的小伤口，感觉那地方隐隐发烫。她低头看着癸水毫无生气的脸，忍不住嘀咕：“喂，赛博美人，晕过去之前好歹把你那童年照编号吐出来啊？电子猫尿的拼音我还能瞎蒙，‘XSDMN’？‘DZMN’？这谁猜得准？”
“编号……”赤姥浑浊的老眼突然眯起，她猛地一拍大腿，“锅！我的锅！”
众人被她吓了一跳。
只见赤姥宝贝似的捧起她那口带着冰裂纹的等离子锅，手指在锅柄某个不起眼的符文上快速敲击了几下。锅底残留的癸水能量蒸发后的白气似乎被某种力量牵引，在锅底凝聚成一个微小的、不断变幻的漩涡。
“丫头，还记得外婆跟你说过，这锅除了炒菜炖肉，还有个啥功能不？”赤姥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
林己茫然摇头：“……当盾牌？拍人？或者……星际导航？”
“笨！”赤姥恨铁不成钢，“是‘炁’场记录仪！跟老式录音机一个道理！刚才那姐妹俩能量对冲，尤其是辛露那小丫头片子最后引爆庚金点烧癸水那一下，能量乱得跟锅里的八爪鱼似的！我这锅啊，”她得意地拍了拍锅底，“别的本事没有，就是‘炁’感特别灵！刚才那混乱的‘炁’场里，夹杂了一点点这小冰丫头片子崩溃时泄露出来的……脑电波碎片！还是带着强烈情绪的那种！”
锅底的白气漩涡中，开始断断续续地浮现出极其模糊、扭曲的光影碎片。隐约能看到冰冷的实验室、闪烁的仪器指示灯、一个模糊的白大褂背影……还有几个破碎、带着强烈恐惧和怨恨的意念片段，如同信号不良的电台广播，断断续续地传入众人脑海：
“……坐标……在……朱雀……主……星……”
“……爸爸……指令……被……改……”
“……辛露……庚金……钥匙……危险……”
碎片戛然而止，锅底的白气也瞬间消散。
“朱雀主星？！”林己失声叫道，“星源之火的胚胎坐标在朱雀主星？外婆你没听错吧？”这消息太炸裂了！她老家？
“锅听到的！错不了！”赤姥斩钉截铁，“虽然就‘朱雀主星’这四个字最清楚，后面全是乱码！还有‘爸爸’、‘指令被改’、‘辛露危险’啥的……这丫头片子，晕了都惦记着告她爹和妹妹的状呢！”
“朱雀主星……”萧甲脸色凝重，“这范围太大了。主星体积是标准行星的1.7倍，人口超百亿，地下城、轨道空间站、深海基地……无异于大海捞针。定位仪必须启动。”
“启动？说得轻巧！”七舅哭丧着脸插话，“现在最大的问题是门都出不去！战舰被锁，主控室在哪？怎么去？还有那该死的矩阵密码！童年照编号加‘电子猫尿’拼音？这上哪猜去？总不能把癸水摇醒了问吧？她这样子，醒了第一件事估计就是清除我们这些‘干扰源’！”
就在这时，林己口袋里的通讯器突然震动了一下。她掏出来一看，是条来自陌生频道的加密信息，内容只有简短的一行：
【想解锁？来B-17层，垃圾处理中心第三压缩仓。带上锅盖和……寡妇水。别带尾巴。——一个不想被压缩成球的倒霉鬼】
锅盖？寡妇水？
林己和秦乙、萧甲交换了一个眼神。
“锅盖？”赤姥疑惑地看了看自己锅上那个边缘被癸水能量冻得有点变形的合金锅盖，“要这玩意儿干嘛？当飞盘砸人？”
“寡妇水在我这儿！”七舅下意识地抱紧了林己塞给他的那半罐快乐水，随即又像烫手山芋一样想丢开，“等等！这该不会是陷阱吧？让我们自投罗网？还点名要锅盖和寡妇水？这接头暗号也太寒碜了吧！”
秦乙摸着下巴，眼神玩味：“垃圾处理中心？压缩仓？这地方……够味儿。不过，点名要锅盖和寡妇水……”他看向林己，“小土包，你这寡妇水到底什么来头？连神秘线人都惦记？”
林己自己也一头雾水：“我哪知道！路边自动贩卖机买的！搞特价！买一送一！”她想起癸水扫描出的“生命回溯因子”，心里也有点打鼓，“难道……真掺了啥不得了的东西？”
“是不是陷阱，去看看就知道了。”萧甲当机立断，“对方知道矩阵锁定，知道癸水昏迷，还知道锅盖和寡妇水，显然是内部人员，甚至可能目睹了刚才的一切。七舅，你留下，照顾……呃，看守癸水，同时尝试恢复你的直播信号，也许能捕捉到有用的外部信息。秦乙，林己，赤姥前辈，我们去B-17层。”
“我也要去！”七舅抱着寡妇水罐子不撒手，“留在这里看着这个冰疙瘩？万一她醒了把我当干扰源清除了怎么办？而且我的直播设备说不定在垃圾堆里能找到备用零件修好！”
赤姥一把抢过寡妇水罐子塞给林己，又利索地把自己那口锅的锅盖卸了下来，掂量了一下：“行！都去！老婆子我倒要看看，是哪个小兔崽子敢惦记我的锅盖！”
一行人小心翼翼地穿过被癸水风暴和姐妹大战肆虐得一片狼藉的通道，朝着下层甲板的B-17区摸去。战舰内部灯光因为能源管制显得昏暗，警报解除后一片死寂，只有他们的脚步声在空旷的金属走廊里回荡，更添几分压抑。
垃圾处理中心弥漫着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怪味。巨大的金属压缩仓如同沉默的怪兽排列着。按照信息指示，他们找到了第三压缩仓。仓门紧闭，旁边控制面板的指示灯是熄灭的。
“人呢？”七舅小声嘀咕，紧张地东张西望。
林己上前，犹豫了一下，把赤姥的锅盖“哐当”一声放在了紧闭的仓门前。想了想，又把那半罐寡妇快乐水放在了锅盖旁边。两样东西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诡异。
几乎就在东西放下的瞬间，旁边一个堆满废弃零件和油腻抹布的阴暗角落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
一个穿着沾满油污的维修工连体服、脸上也蹭着几道黑灰、戴着一顶压得很低的鸭舌帽的身影，如同受惊的老鼠般，畏畏缩缩地探出了半个身子。他看起来年纪不大，身材瘦小，一双眼睛在帽檐下紧张地闪烁着，飞快地扫了一眼地上的锅盖和寡妇水，又警惕地看向林己等人。
“东……东西带来了？”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明显的颤抖和浓重的朱雀联邦某个偏远星域的口音。
“带来了。”林己点头，打量着他，“你是谁？怎么知道解锁方法？”
“我……我就是个清理管道垃圾的临时工！我叫阿渣！”小个子维修工语速飞快，紧张地搓着手，“刚才……刚才你们在上面打得那么凶，能量乱流把下层好些管道都震松了！我去C区维修管道的时候，无意中……听到通风管道里有动静！好像是……那个被金色丝线抓走的、穿金袍子的胖子在喊救命！还有什么‘矩阵后门’、‘备用指令’、‘锅盖频率’、‘寡妇水催化’……”
金算盘？！他还活着？还在通风管道里？
“说重点！”秦乙不耐烦地催促。
阿渣缩了缩脖子：“重……重点就是！我顺着管道爬到靠近主控室能源中枢的地方，听到那胖子好像挣脱了一点点，在用什么东西敲管道壁！敲的是一种很奇怪的节奏！我……我以前在旧货市场淘到过一个破旧的‘朱雀民俗锅盖鉴赏手册’，里面提到过一种古早的、用锅盖敲击传递信息的频率密码！好像叫什么……‘灶神调’？我听着有点像！然后……”他指了指林己放在地上的寡妇水，“我听到那胖子一边敲还一边念叨，说什么……‘癸水的程序崩溃点需要生命回溯因子刺激才能短暂唤醒底层指令’……‘寡妇水里有那东西’……‘配合锅盖频率就能骗过矩阵验证’……乱七八糟的，我也听不太懂！”
锅盖敲击频率？寡妇水刺激癸水程序？
这解锁方法……还能更离谱一点吗？
“所以，密码呢？”萧甲沉声问。
阿渣咽了口唾沫，从油腻的工装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沾着油渍的纸片，上面用歪歪扭扭的字迹记录着一串敲击符号和间隔时间。“就……就是这个！那胖子断断续续敲了十几遍！我记下来了！他还说……说主控室那台定位仪，需要激活者的血滴在……在‘丙午丁未’的凹槽里！别的我就不知道了！真的！”他飞快地说完，眼巴巴地看着地上的寡妇水，“那个……水……能给我吗？我……我有点渴……”
林己看着这个叫阿渣的、浑身散发着机油味和底层小人物气息的维修工，又看看那张鬼画符般的“灶神调”密码纸，再看看地上的锅盖和寡妇水，感觉这宇宙的荒诞程度已经突破天际了。
她弯腰，拿起寡妇水罐，在阿渣渴望的目光中……递给了他旁边那口等离子锅的锅盖。
“水不行，”林己把寡妇水塞回自己口袋，表情严肃，“这玩意儿现在属于战略物资。锅盖，借你敲密码。”
阿渣抱着冰冷的锅盖，一脸懵逼：“……啊？”
就在这时，林己口袋里的通讯器又震了一下。她拿出来，还是那个陌生频道，这次只有两个字：
【快走！】
几乎同时，众人头顶的通风管道深处，隐约传来一阵极其微弱、却带着惊恐的呜咽和金属摩擦声，还有一丝……金算盘那熟悉的、带着哭腔的念叨：
“庚金大佬饶命啊……我真不是故意泄露后门的……是那小耗子偷听的！别炖我……我的肉是酸的……不值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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