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浩瘫坐在冰冷的石柱下，粗重地喘着气。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全身撕裂般的疼痛，那是身体强行重组后的余波。硝烟和浓重的血腥味刺激着鼻腔，他低头看着自己沾满污血和黑灰的双手，皮肤下血肉正缓慢地蠕动、弥合，长生不死带来的空洞感比刚才粉身碎骨的剧痛更令人窒息。
一片阴影笼罩下来。李浩下意识地绷紧身体，抬头看去。楚天阳那张沾着血污的脸近在咫尺，平日里飞扬跋扈的双眼此刻瞪得滚圆，里面是纯粹的惊骇。他身后，几个幸存的内门弟子也围拢过来，目光死死钉在李浩身上，如同看着一尊从地狱爬回来的怪物。他们的眼神混杂着恐惧、难以置信，还有一丝本能的排斥。
“你……”楚天阳喉咙发干，声音嘶哑得厉害，他指着李浩胸前那团尚未完全弥合、还残留着狰狞痕迹的破碎衣料和皮肤，“你……刚才明明……”
“咳……”李浩想开口，却牵动了内腑的伤势，剧烈地咳嗽起来，嘴角溢出暗红的血沫。他抬手想擦，动作却异常僵硬。
一双冰凉柔软的手及时扶住了他颤抖的胳膊，带着淡淡的草药清香。苏婉儿不知何时挤到了最前面，她脸色苍白如雪，嘴唇微微颤抖，但动作却异常坚定。她迅速掏出银针，指尖凝聚起微弱的青色灵力，毫不犹豫地刺向李浩几处关键的穴位。针尖落下时，她甚至能感觉到手下肌肉组织那不正常的、充满生机的蠕动，指尖控制不住地轻颤了一下。
“别说话，凝神！”苏婉儿的声音带着强压的镇定，目光却不敢与李浩对视，只专注地盯着自己施针的手。
这时，沉重的脚步声自身后响起。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通道。问心掌门和云裳长老相互搀扶着走来，两人都面如金纸，气息萎靡到了极点，显然刚才的绝地反击耗尽了他们最后的心力。他们的目光越过人群，落在李浩身上时，那份复杂沉重得几乎让人喘不过气。问心掌门的眉头紧锁成一个深刻的“川”字，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要将李浩从里到外剖开看个究竟。云裳长老则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眼底是浓得化不开的忧虑，甚至有一丝……悲悯。
整个大殿一片死寂。只有残余火焰燃烧的噼啪声，以及伤者压抑的呻吟。所有幸存者的目光，都聚焦在中心那个被苏婉儿搀扶着、身体正违背常理自我修复的身影上。空气凝滞得如同铅块。
问心掌门缓缓抬起枯瘦的手，指向李浩，声音沙哑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清晰地回荡在空旷残破的大殿里：“长生体。”
这三个字如同惊雷炸响！人群中瞬间爆发出压抑不住的抽气声和低低的惊呼。
“长生体？！”
“传说中……不死不灭的……”
“怎么可能……那不是上古神话吗？”
“他刚才……炸成了血雾啊……”
窃窃私语如同瘟疫般蔓延开来，恐惧和贪婪的种子在无数惊疑不定的目光中悄然滋生。看向李浩的眼神，彻底变了。
楚天阳猛地退后半步，看着李浩，又看看掌门，脸上血色尽褪：“掌……掌门，您是说……李浩他……”他无法把那个传说和眼前这个狼狈虚弱的同伴联系起来。
李浩感受到那些陡然变得滚烫、探究、甚至带着赤裸裸觊觎的目光，像无数根针扎在皮肤上。他艰难地抬起头，迎上问心掌门那双仿佛洞悉一切、又沉重无比的眼睛，又看了看旁边云裳长老忧心忡忡的脸。他扯了扯嘴角，想露出一个安抚或者自嘲的笑容，却只牵动一片苦涩的肌肉。
“是。”李浩的声音干涩沙哑，却异常清晰。他不再试图掩饰，也无法再掩饰。他摊开自己那双布满伤痕、正在以肉眼可见速度愈合的手掌，给所有人看，也像是给自己看。“这具身体……杀不死。”每一个字都带着沉甸甸的分量，砸在地上，也砸在每个人的心头。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周围一张张惊惧、茫然、复杂的面孔，最终定格在掌门和长老身上，疲惫的眼底深处，是一抹几乎无法察觉的、深不见底的孤独和无奈：“有时候，我真觉得……它是世间最大的诅咒。”
人群的骚动更大了。有人下意识地后退，有人则不由自主地向前挪动脚步，眼神闪烁。苏婉儿扶着李浩胳膊的手猛地收紧，指甲几乎掐进他的皮肉里，她死死咬着下唇，才没让眼泪掉下来。
问心掌门和云裳长老对视一眼，无需言语，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中那份沉甸甸的忧虑。玄冥教虽退，但今日之事，绝不可能善了。一个拥有长生体的弟子……这个消息一旦传扬出去，青云宗顷刻间就会成为整个九霄大陆风暴的中心！腥风血雨，恐怕才刚刚开始！
大殿深处，一根倾倒的巨大石柱形成的阴影角落。一个穿着普通内门弟子服饰的身影，将身体完美地隐匿在残破石料之后。他刚才目睹了李浩“死而复生”的全程，也清晰地听到了“长生体”三个字。此刻，他眼中所有的伪装和惊慌都已褪去，只剩下冰冷的、如同毒蛇锁定猎物般的狂热精光。他悄无声息地从怀里摸出一枚漆黑如墨、只有指甲盖大小的玉符，指尖凝聚起一丝微不可查的诡异黑气，迅速在玉符上勾勒出几个扭曲的符文。符文一闪即逝，玉符随即变得滚烫，又迅速冷却，归于平凡。他小心翼翼地将玉符贴身藏好，最后看了一眼大殿中央那个被众人围住的焦点身影，嘴角勾起一抹阴冷的弧度。下一刻，他如同鬼魅般融入更深的阴影，借着残垣断壁的掩护，无声无息地朝着远离人群、通往山外的破损墙壁裂口潜行而去，身形几个闪烁，便彻底消失在茫茫夜色与废墟的暗影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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