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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准字落下,殿内凝固的空气仿佛才重新开始流动。

李青鸾的声音没有波澜,像是宣布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传旨。晋云麾县伯张奇,为工部右侍郎,赐婚长乐县主。钦此。”

内侍尖锐的唱喏声响起,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

工部尚书的嘴唇动了动,终究没敢出声。一个县伯,兼任工部右侍郎,已是破格。但比起那标准化的可怕构想,这个官职,又算得了什么?

张奇没有立刻谢恩。

他依旧站得笔直,像一杆刺破殿宇的枪。

“臣,谢殿下隆恩。”他先是躬身一礼,接下了封赏与赐婚。这是棋局的第一步,他收下了她的子。

然后,他直起身。

“但在领旨之前,臣,还有三个条件。”

话音刚落,满朝文武,再次哗然。

给了你天大的恩赏,你竟还敢提条件?

“放肆!”礼部尚书第一个站了出来,须发皆张,“殿下金口玉言,岂是能与你讨价还价的市井之徒!”

张奇看都未看他一眼。

他的眼睛,只盯着那高坐御座之上的李青鸾。

李青鸾抬了抬手,制止了殿内的嘈杂。她非但没有生气,嘴角反而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说。”

她倒要看看,他这张更大的棋盘,究竟要如何落子。

“第一,臣请殿下准许,成立格物院。”

“此院,专司研发利国利民之新器、新法。上至军国重器,下至民间农具,皆可涉猎。”

“最重要的一点,”张奇加重了语气,“格物院需独立于六部之外,不受常规管辖,只对殿下一人负责。臣,请掌此院。”

“荒唐!”工部尚书再也忍不住了,“研发营造,本就是我工部将作监的职责!另立新院,置我工部于何地?置朝廷法度于何地?”

张奇终于瞥了他一眼。“尚书大人,若将作监能担此任,‘惊雷弩’的图纸,又怎会出自臣一个边军小卒之手?”

一句话,噎得工部尚书满面通红。

“臣之标准化,需统合各部,调度工匠钱粮。若无超然之位,必将处处掣肘,寸步难行。最终,只会沦为空谈。”张奇转向李青鸾,“殿下要的,是空谈,还是那一年万架的惊雷弩?”

李青鸾的手指在扶手上轻轻敲击,一下,又一下。

格物院。

好一个格物院。

他这是要自立山头,在她眼皮子底下,建一个属于他自己的独立王国。

“第二个条件呢?”她不置可否,继续问。

“第二,臣请殿下赦免。”张奇的声音沉了下来,“赦免军械贪腐案中,那些受胁迫或因举报而获罪,却未有大恶的底层工匠与吏员。”

刑部尚书眉头一皱,出列道:“张大人,国法如山。这些人既已定罪,便是罪人。赦免罪人,恐乱法纪。”

“法纪?”张奇冷笑一声,“敢问尚书大人,当初查抄杨国公府,抄出的金银几何?珍玩几何?可曾抄出过一本账册,一个工匠的名录?”

刑部尚书语塞。

“主犯贪墨无度,走卒却成了替罪羊。真正有罪的,是那些在册子上画押的工匠吗?他们若不从,一家老小的性命,谁来保?”

“臣要这些人,不是为了翻案,而是为了臣的格物院。”

“他们懂军械,识图纸,甚至许多人本身就是技艺最高超的师傅。他们被迫做过假,所以他们比任何人都清楚,如何才能做出真东西。他们被朝廷伤过,所以他们比任何人都渴望一个能证明自己的机会。”

“与其让他们在牢狱中烂掉一身才华,不如让他们为大夏,造出真正的利器。”

张奇的话,字字诛心。

殿上,几位知道当年内情的大臣,脸色都变得微妙起来。

李青鸾的指节停住了。

她看着张奇,像是第一次认识他。

他不仅要权,还要人。而且是要一群被打上“罪人”烙印,除了他无人敢用,也只能忠于他的人。

好手段。

“第三个呢?”她的声音里,已经听不出喜怒。

整个大殿,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前两个条件,已是惊世骇俗。这第三个,又会是什么?

张奇深吸一口气,吐出的字,却轻得像一片羽毛,落下时却重如泰山。

“臣请殿下,彻查杨国公案。”

轰!

仿佛一道真正的惊雷在殿内炸响。

所有人的脑子都嗡的一声。

杨国公案不是已经结了吗?杨国公谋逆,满门抄斩,三族流放,早已是铁案。

彻查?查什么?

工部尚书骇然后退半步,几乎站立不稳。刑部尚书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他们都想到了那个可能。

张奇,他不是要翻案。

他是要……挖出那个至今仍藏在幕后,将杨国公推出来当替死鬼的,真正的元凶。

那个人……

想到那个呼之欲出的名字,在场有一半的朝臣,都感到了刺骨的寒意。

这个疯子!

他到底想干什么!

李青鸾终于坐直了身体。

她凤目微眯,一道冷电般的光芒直刺张奇。

大殿之内,死一般的寂静。

她和他,隔着长长的丹陛,遥遥对视。

她要他的脑子,他给了。

他要权力,要人,现在,他还要一把刀。一把足以斩向京城权力最顶峰的刀。

他不是在邀请她对弈。

他是在告诉她,棋盘之上,除了他们二人,还有别的棋手。而他,要亲手把那些藏在暗处的棋手,一个个揪出来,摔到棋盘上。

他要这天下,只剩下他们两个对弈。

“张奇。”

李青鸾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

“你可知,查下去,会死多少人?”

这已经不是威胁,而是一个事实。

张奇的回答,同样简单。

“臣只知,”他抬起头,迎着那道逼人的视线,一字一顿,“毒根不除,国无宁日。”

他没有再说下去。

但意思,已经再明白不过。

李青鸾看着他,很久很久。

她忽然笑了。

那笑容,如冰雪初融,却又带着一丝决绝的锋锐。

她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也看着满朝文武。

“格物院,准。”

“赦免令,明日便下到刑部大牢。”

“至于杨国公案……”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几位脸色煞白的大臣,最后重新落回张奇身上。

“本宫,准你查。”

“但,”她话锋一转,“本宫给你的人,只有你自己。”

张奇躬身行礼,声音平静无波。

“臣,领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