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历史小说 > 大明风云之权谋与江山 > 南巡莲安堂,风暖莲香稠
换源:


       宣德元年的春天来得早,江南的柳枝刚抽出新芽,朱瞻基的南巡队伍就已过了长江。林羽站在莲安堂的院门口,看着赵勇带着镖局的兄弟清扫青石板上的青苔,徐妙锦正指挥着村里的妇人往檐下挂灯笼,灯笼上的并蒂莲是阿珠连夜绣的,针脚歪歪扭扭,却红得亮眼。

“林大哥,这灯笼是不是太艳了?”赵勇挠着头,他如今虽已是锦衣卫的大官,回了莲安堂却还是当年那个咋咋呼呼的镖师,“陛下见了,会不会觉得咱们乡野之地没规矩?”

林羽没说话,只是往池里撒了把鱼食。池里的锦鲤是去年从京城带来的,金红相间,正围着他的影子打转。徐妙锦走过来,手里捧着件新缝的布衫,是给朱瞻基准备的,青灰色的粗布,领口却用细麻线绣了圈莲纹:“陛下在宫里穿惯了绫罗,来咱们这儿,得换身舒服的。”

她的指尖还沾着浆糊,是方才贴窗花时蹭的。林羽握住她的手,这双手曾在雁门关给他包扎过伤口,曾在莲安堂给他剥过莲子,如今虽戴上了朱瞻基赐的玉镯,掌心的薄茧却依旧磨人得踏实。

“听说陛下带了新制的茶饼?”徐妙锦忽然想起什么,眼里闪着光,“去年道衍大师说,御茶园的碧螺春加了莲子心,格外清口。”

林羽笑了。他就知道,什么一品诰命的金册,什么太子太师的蟒袍,都不如一饼新茶让她上心。正说着,村口传来一阵马蹄声,小宝举着个红绸扎的小旗子跑进来,大喊着:“陛下到啦!林叔叔,陛下的龙袍比庙里的金佛还亮!”

朱瞻基果然穿着身常服,只在腰间系了块龙纹玉佩,身后跟着几个侍卫,连礼部的官员都没带。他刚进院门就被池里的锦鲤吸引了,蹲在池边拍手:“这鱼比宫里的灵动多了!林太师,你这莲池养得好。”

“是臣妇打理得好。”林羽侧身让开,徐妙锦走上前盈盈一拜,蓝布裙扫过青石板,带起一阵风,吹得檐角的灯笼晃了晃,“陛下一路辛苦,粗茶淡饭已备在堂屋。”

朱瞻基扶起她,目光落在她鬓角的素银簪上——那还是当年林羽在江南集市上买的,如今虽蒙了尘,却比金钗更显温润。他忽然笑了:“徐婶婶不必多礼,朕这次来,不是为了吃你的莲子羹,是来听林太师讲故事的。”

堂屋的八仙桌上摆着四碟小菜:凉拌莲子、桂花藕粉、清蒸鲈鱼,还有碟刚摘的豌豆苗,都是徐妙锦亲手做的。朱瞻基拿起筷子夹了口莲子,眼睛一亮:“比御膳房的爽口!徐婶婶这手艺,该进宫当御厨。”

“陛下说笑了。”徐妙锦给他倒了杯茶,茶汤碧绿,浮着几粒莲子心,“臣妾只会做这些乡野吃食,哪登得上大雅之堂。”

林羽看着她,忽然想起当年在莲安堂,她也是这样给道衍大师倒茶,那时她还会脸红,如今却已能从容应对帝王。岁月这东西,果然能把青涩的莲蓬泡成醇厚的莲茶。

“说正事吧。”朱瞻基放下茶杯,神色正经起来,“北边的瓦剌又不安分了,辽东的卫所缺粮,朕想让你回兵部待一阵子,把军防图重新勘定一遍。”

林羽的手顿了顿。他知道这是推脱不掉的。朱瞻基虽已亲政,却毕竟年轻,朝堂上的老狐狸们个个等着看笑话,只有他镇着,那些人才不敢妄动。

“臣有个条件。”林羽看着朱瞻基,目光沉静,“勘定完军防图,朕要辞官,回莲安堂种莲。”

朱瞻基愣了一下,随即大笑起来:“朕当是什么难事!准了!不过你得教朕的兵部尚书认莲——去年他把莲池当成了稻田,差点让人放水种秧苗。”

徐妙锦忍不住笑出声,手里的茶盏晃了晃,茶汤溅在桌布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像朵刚落的莲花。

午后的阳光正好,朱瞻基拉着林羽在池边下棋,徐妙锦和阿珠坐在廊下绣帕子。阿珠的绣活早已出了名,连苏州的绣庄都来订她的莲纹帕子,此刻她正给朱瞻基绣个荷包,针脚细密得能数清莲瓣上的纹路。

“当年在白云观,你替朕挡那一刀时,心里想的是什么?”朱瞻基落子的手顿了顿,黑子在棋盘上摆出个险象环生的局。

林羽捏着白子的手停在半空。他想起那时后背的剧痛,想起徐妙锦在莲池边的笑脸,想起小宝埋在桃树下的莲子酒。“想的是,这盘棋还没下完,不能输。”

朱瞻基笑了,眼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像羡慕,又像怅然:“朕要是也能像你这样,守着一池莲过一辈子,该多好。”他忽然推倒棋盘,“不下了,再下下去,朕的龙袍都要染上莲香了。”

徐妙锦端来刚蒸好的莲子糕,热气腾腾的,裹着层细密的白霜。朱瞻基拿起一块,咬了口,忽然指着院墙上的藤蔓:“那是什么花?开得倒热闹。”

“是牵牛花。”徐妙锦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蓝紫色的花瓣在风里摇,像无数个小喇叭,“清晨开得最盛,到了午时就谢了,贱生贱长的,不金贵。”

“朕倒觉得比宫里的牡丹好。”朱瞻基望着花丛,忽然低声说,“宫里的花,开得再艳也像是画上去的,没有这股子野气。”

林羽知道,少年帝王看似在看花,心里想的却是朝堂。那些被他砍了头的藩王,那些还在蠢蠢欲动的旧臣,都像宫里的牡丹,看着光鲜,根子里却烂了。

傍晚时,赵勇带着朱瞻基的侍卫去村西头的祠堂借宿,院里只剩下他们四人。小宝不知从哪摸出坛莲子酒,非要给朱瞻基倒上,酒液溅在青石板上,散发出清甜的香气。

“这酒埋了三年,是我和林叔叔一起封的坛。”小宝仰着脖子说,眼里的光比天上的星星还亮,“阿珠说,等我娶媳妇时才许开封,今天陛下来了,破例!”

朱瞻基笑着接过酒杯,与林羽碰了碰:“这杯酒,敬莲安堂,敬林太师,敬徐婶婶,也敬……朕往后能像这酒一样,活得醇厚些。”

酒液入喉,带着莲子的甜,后劲却烈,烧得人心里发烫。徐妙锦怕他们喝多,端来盘蜜饯,是用莲池边的野梅子做的,酸得朱瞻基直皱眉,却又忍不住再吃一颗。

夜深时,朱瞻基歇在东厢房,那是林羽当年住的房间,徐妙锦特意换了新的床褥,枕套是阿珠绣的并蒂莲,角落里藏着个小小的“瞻”字,是林羽让她加上的。

林羽和徐妙锦坐在池边的石凳上,月光落在水面上,像撒了层碎银。远处传来朱瞻基的鼾声,少年帝王许是累坏了,睡得格外沉。

“他倒是信你。”徐妙锦的头靠在林羽肩上,鬓角的白发蹭着他的官袍,“把江山都敢交到你手里。”

“他信的不是我,是这池莲。”林羽望着水里的月影,声音轻得像梦呓,“莲能出淤泥而不染,他也想做这样的帝王。”

徐妙锦没说话,只是握紧了他的手。池里的莲芽刚冒尖,嫩黄的,像些小小的惊叹号,藏在绿萍下面,等着一场春雨就破土而出。

第二日清晨,朱瞻基要走了。他没让侍卫跟着,独自走到莲池边,看着徐妙锦给莲芽浇水,忽然说:“徐婶婶,朕能讨你朵花吗?等秋天回京时带回去,种在御花园的莲池里。”

徐妙锦摘了朵刚开的白莲花,用棉纸包好,递给他:“这花性子野,得用江南的水土养着才肯开。陛下要是想它了,就来莲安堂看看,臣妇给您留着新采的莲子。”

朱瞻基接过莲花,像捧着什么稀世珍宝,小心翼翼地放进怀里。他走到林羽面前,忽然躬身一拜,吓得林羽连忙扶住他:“陛下这是做什么?”

“谢林太师。”朱瞻基的眼里闪着光,像当年在白云观挥刀的少年,“谢你让朕知道,这江山除了龙椅和血,还有莲池和花香。”

马车驶出村口时,朱瞻基掀开帘角回头望。莲安堂的青瓦在晨光里泛着柔和的光,林羽和徐妙锦站在院门口,像两株守着池的莲,安静,却透着生生不息的劲。檐角的灯笼还在晃,红绸子被风吹得猎猎响,像在说,随时等着故人再来。

林羽望着马车消失的方向,手里还攥着朱瞻基留下的一枚玉佩,是用和田玉新雕的,上面刻着一朵小小的莲花。徐妙锦走过来,给他披上件外衣:“起风了,回屋吧。”

“再等等。”林羽望着池里的新绿,忽然笑了,“你看,莲芽都出来了,今年定是个好年成。”

徐妙锦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果然有无数嫩黄的芽尖钻出水面,在风里轻轻晃。她忽然想起很多年前,林羽也是这样站在池边,说要种满一池的莲,等她点头。如今,莲池还在,人还在,连风里的香都还是当年的味道。

檐角的风铃又响了,叮叮当当地,像在数着池里的新莲,数着岁岁安稳的日子。林羽握紧徐妙锦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布衫传过来,踏实得让人心安。

这就够了。有满池的莲,有身边的人,有帝王的信任,有乡野的安宁,往后的岁月,不过是春种秋收,煮茶赏花,把这莲安堂的故事,一年年讲下去罢了。

飞卢小说,飞要你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