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妖法!这一定是妖法!”王奎也被眼前这狂暴如狱的水势和流速仪那近乎疯狂的表现所深深震撼,脸色煞白如鬼,但他眼中更多的却是阴谋被赤裸裸撕开后的疯狂与歇斯底里!“张大人!您切莫被这妖囚蛊惑了心智!他定是用了什么邪门歪道操控水流!这破铁环能测出什么真东西?!张德海总督大人早就洞悉天机,他的方案才是……”
“够了!”张问陶的怒吼如同九天惊雷炸响,瞬间盖过了水流的咆哮和王奎那苍白无力的嘶喊!他不再去看那在水中疯狂旋转、发出刺耳鸣响的简陋仪器,而是猛地一步跨到倚墙而立、虚弱不堪的林澈面前,目光如熊熊燃烧的炭火,死死钉在他脸上:“林澈!你的血书!快!”
林澈强忍着脑海中翻江倒海般的剧痛和身体仿佛被掏空的虚弱感,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腹间的钝痛。他颤抖着手,从早已湿透紧贴身体的袖中,艰难地抽出那卷同样被水汽浸染得深沉的麻布血书!他迅速展开,沾着泥水和铁锈的手指,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坚定,精准地指向其中一幅用深褐色血墨精心绘制的图示——那正是“束水攻沙法”最核心的河段纵剖面图!麻布的粗糙感混合着指尖伤口的刺痛,传递着沉甸甸的使命。
“大人请看!”林澈的声音带着重伤般的嘶哑,却字字如同重锤,砸在张问陶的心头,“此法核心,在于‘以河治河’!非堵非疏,而是因势利导,借力打力!加固凹岸堤坝,主动收缩险工段河道宽度,人为抬升水流速度!利用水流自身狂暴的力量,冲刷河床千年淤积的泥沙,将其裹挟输送入海!此乃化害为利、以暴制暴之策!”他的手指重重地点在图纸上,血墨绘制的线条仿佛蕴含着磅礴的力量,“北宋熙宁年间,王安石相公变法时,便曾在汴河下游小范围试行此理,成效显著,使河段泥沙淤积减少三成有余!图中清晰标注的‘窄河道、高流速、深冲刷区’,便是此法之精要!眼前这水牢激流,便是活生生的例证!”
张问陶的目光如同被磁石牢牢吸住,再也无法移开分毫,紧紧锁定在那血绘的图示和那八个力透布背、仿佛要燃烧起来的血字——“窄河道、高流速、深冲刷”!这几个字,如同蕴含着天地至理的重锤,狠狠敲碎了他心中最后的疑虑与彷徨!再对比眼前水牢中,那因闸门开启、引入黄河活水而骤然提速、变得狂暴无比、仿佛拥有开山裂石之威的浑浊水流,他仿佛穿透了重重迷雾,看到了一条清晰无比的、拯救黄河、拯救万民于滔天洪水之下的唯一生路!这血书,不再是囚徒的挣扎,而是救世的蓝图!
“好!好一个‘以河治河’!好一个‘束水攻沙’!化腐朽为神奇,挽狂澜于既倒!”张问陶猛地一拍大腿,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如同绝境中看到曙光般的决绝光芒!“本官就依你所言!即刻传令!征发开封府一切可用人力物力,不惜一切代价,哪怕是砸锅卖铁、拆屋取梁,也要加固铜瓦厢凹岸堤坝!收缩险工段河道!按此血书方略行事!”他猛地转头,目光瞬间变得如同万年玄冰般寒冷刺骨,带着凛冽的、足以冻结灵魂的杀意,直射向面无人色、如坠冰窟的王奎,“王奎!”
王奎浑身一颤,如同被毒蛇盯上的青蛙,冷汗瞬间浸透内衫。
“你立刻点齐本部人马,随林公子火速前往铜瓦厢!全程听其调遣!护其周全!若有半分延误、半分差池……”张问陶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金铁交鸣,在狂暴的水声中格外刺耳。他手重重地、带着千钧之力按在了腰间那柄象征着生杀予夺大权的刺史佩剑剑柄之上!“铮!”剑鞘与腰带的摩擦声清晰可闻,森然的杀意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笼罩了整个水牢,“本官以此剑立誓,定叫你人头落地,九族连坐!”
王奎眼中的恐惧终于被彻底的、歇斯底里的疯狂所取代!他知道,一旦林澈得势,此法成功,张德海必然倒台,他作为张德海的铁杆心腹和刽子手,手上沾满的血债足以让他被千刀万剐!抄家灭族,就在眼前!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拼死一搏!
“张问陶!你竟敢信这妖囚惑众之言?!你这是自寻死路!张德海大人早就料到你冥顽不灵!”王奎发出一声野兽般绝望的咆哮,眼中血丝密布,猛地抽出腰间寒光闪闪的佩刀!刀光如匹练,在昏黄的灯光下划出一道冰冷刺骨的死亡弧线!他竟然不顾一切,趁着张问陶转身下令、视线稍移的刹那,将全身的力量、所有的恐惧与疯狂都凝聚在这一刀上,朝着近在咫尺、正虚弱扶墙喘息、毫无防备的林澈,当头劈下!这一刀,快!狠!绝!势要将林澈连同那救世的最后希望一同斩碎、彻底葬送在这阴冷绝望的水牢之中!
“铛——!!!”
火星在昏暗的水牢中四溅!刺耳欲聋、几乎撕裂耳膜的金铁剧烈交鸣声在狭窄的空间里轰然炸响!巨大的音浪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
千钧一发之际,张问陶展现了封疆大吏的果决与超乎常人的反应!他仿佛背后长眼,腰间佩剑瞬间出鞘,化作一道迅疾无匹的银色匹练,后发先至,精准无比、险之又险地格挡住了王奎这凝聚着死志的致命一刀!巨大的力量顺着剑身传来,震得两人手臂同时发麻,剑刃与刀锋咬合处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乱臣贼子!丧心病狂!拿下此獠!就地正法!”张问陶须发皆张,怒目圆睁,如同护犊的暴怒雄狮,厉声怒吼!早已被眼前这电光火石间的惊变骇得魂飞魄散的兵勇们如梦初醒,怒吼着,刀枪齐出,如同猛虎下山,瞬间将疯狂挣扎、口中发出野兽般咒骂的王奎死死按倒在冰冷刺骨的积水之中!刀刃加颈,绳索缠身,将他捆成了粽子。
林澈背靠着湿冷滑腻的石壁,看着王奎被兵勇如拖死狗般粗暴地拖走,消失在黑暗的甬道深处,口中只剩下无意义的嗬嗬声。他大口喘息,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血腥味,牵扯着胸腹间撕裂般的剧痛。然而,他心中却没有半分劫后余生的轻松。脑海中,系统那尖锐刺耳的红色警报声仍在持续回响,如同跗骨之蛆,低语着“历史修正力场紊乱”、“时空裂隙”等令人心悸的恐怖词汇。而就在这时——
“轰隆隆隆——!!!”
一声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沉闷、都要宏大、都要接近、仿佛贴着地皮滚来的恐怖轰鸣,如同亿万面天鼓同时在九霄云外被疯狂擂响,从铜瓦厢的方向,排山倒海般、带着毁灭一切的威势滚滚传来!整个水牢的地面都在随之剧烈颤抖!石壁上的水珠如同断了线的珠子般簌簌落下!头顶的灰尘簌簌而落!闸门外,黄河的咆哮声瞬间变得更加狂暴、更加迫近,仿佛一头洪荒巨兽已经张开了血盆大口,即将吞噬一切!
那不是雷鸣!
那是真正的、裹挟着毁灭一切力量的黄河洪峰,已经冲破了上游的最后一道脆弱防线,正以摧枯拉朽、排山倒海之势,向着最后的生死屏障——铜瓦厢旧堤,奔涌而来!死亡的倒计时,指针疯狂跳动,已经进入了最后的读秒阶段!每一秒,都意味着无数生灵的陨灭!
“林公子!”张问陶一把抹去脸上的汗水、冰冷的雨水以及溅上的泥点,眼神中再无半分犹豫、权衡、甚至恐惧,只剩下破釜沉舟、背水一战的决绝!时间,就是生命!他一把扯下腰间那枚沉重、冰冷、雕刻着繁复云纹、象征着开封府最高权力、可调动一府军政的玄铁刺史令牌,不容分说地、重重地塞进林澈那冰冷而因极度虚弱和紧张而剧烈颤抖的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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