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牢深处,林澈背靠着冰冷的石壁,正用最后一点凝结的血痂和指甲,在布满霉斑的墙壁上刻划着复杂的符号。那是他结合《水经注》记载和现代气象学知识,推算出的洪峰推进模型。他紧盯着墙角的滴水和霉斑蔓延的速度,一颗心沉到了谷底——按照这个速度,洪峰抵达铜瓦厢的时间,恐怕要提前到……今夜酉时(17-19点)!
时间!时间!他需要张问陶立刻行动!每一滴水的坠落,都像是生命的倒计时。
“嗒嗒嗒嗒嗒——!!!”
隔壁牢房,突然传来陈定山前所未有的、如同暴雨倾盆般的急促敲击声!那声音带着极致的激动与紧迫:“刺……史……到……了!!!”
林澈猛地抬头!
只见他那间死牢的铁门,在刺耳的“哐当”声中,被猛地打开!身着深青色便服、面色凝重如铁的刺史张问陶,在狱卒老周紧张而敬畏的引领下,带着一身外面的风尘和决绝,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他锐利的目光瞬间锁定了墙边形容憔悴、手指染血的林澈,以及墙壁上那触目惊心的血痕刻划和复杂的符号。
没有任何寒暄!张问陶直接摊开袖中那卷依旧带着体温的血书麻布,目光如炬,声音低沉而急迫:“林澈!这《治河十策》,你有几分把握可阻洪峰于铜瓦厢之外?!”
“九分!”林澈挣扎着挺直脊梁,声音嘶哑却斩钉截铁,直视着张问陶的双眼,“剩下一分……在大人手中!在大人是否敢用这令牌,调集王顺旧部,按策行事!在大人是否敢用这血书背面的罪证,斩断那祸国殃民的毒根!”他指向张问陶袖中。
张问陶的呼吸明显一窒!他死死盯着林澈那双燃烧着不屈火焰的眼眸,又低头看了看袖中那份滚烫的罪证。脑海中闪过寒窗苦读时“为生民立命”的誓言,闪过治下流民哀鸿遍野的惨状,更闪过黄河决堤后那炼狱般的景象……阉党的阴影与数十万条人命的天平,在他心中激烈地摇晃!袖中的血书重如千钧。
“大人若惧牵连,便不会亲临这死牢!”林澈仿佛看穿了他的挣扎,用尽全身力气嘶声喊道,声音如同泣血的杜鹃,“敢问大人!黄河一旦决口,数十万尸骨累积而成的滔天血债,这‘牵连’……难道还比不过那庙堂之上几颗蛀虫的龌龊勾当?!孰轻孰重?!大人!!!”
这句话,如同九天惊雷,带着万钧之力,狠狠劈开了张问陶心中最后一丝犹豫和怯懦!是啊,数十万条人命!他张问陶若在此刻退缩,与帮凶何异?!
“好!!”张问陶猛地将手中血书重重拍在牢内唯一一张破旧石桌上,震得尘土飞扬!他眼中爆发出久违的、属于士大夫的刚烈与决断:“本官……信你!信这血写的赤诚!信这救世的良策!老周!取钥匙!即刻打开林公子枷锁!另外,速持本官手令,传王顺率其本部河工及所有可用民夫,火速赶往铜瓦厢旧堤!一切行动,皆依林公子《治河十策》行事!违令者——斩!”这声“斩”字,斩钉截铁,带着破釜沉舟的杀气!
就在老周手忙脚乱地掏出钥匙,哆哆嗦嗦地去开林澈脚镣的瞬间——
“轰隆隆隆——!!!”
一声绝非雷鸣的、沉闷到极致的、仿佛来自大地深处的恐怖咆哮,由远及近,如同千万头远古凶兽同时怒吼,轰然传来!紧接着,整个死牢如同遭遇了猛烈的地震,剧烈地摇晃起来!头顶的石屑簌簌落下,墙壁上湿滑的水珠瞬间连成水线,疯狂流淌!更可怕的是,那些原本只是缓慢蔓延的暗绿色霉斑,此刻竟如同被注入了邪恶的生命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滋长、扩张,瞬间爬满了大半面墙壁,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腐败气息!地底深处,传来令人心悸的隆隆水声!
“洪峰……提前了!!!”林澈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失声惊呼,眼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惊骇!“快!张大人!快走!立刻去铜瓦厢!再晚一刻……归德府就全完了!!!”他的声音被巨大的轰鸣声淹没。
张问陶看着脚下剧烈震颤的大地,看着墙壁上疯狂蔓延、如同活物般的“死亡之绿”,再看向林澈那染血的手指和眼中不容置疑的绝望与急迫,最后一丝迟疑也被这天地之威彻底碾碎!时间!时间就是数十万条人命!
“开锁!”他对着吓得瘫软在地的老周厉声咆哮!同时,猛地将自己腰间的刺史令牌摘下,连同那卷浸透林澈鲜血的麻布血书,一起塞到刚刚挣脱脚镣、踉跄站起的林澈手中!
“林澈!”张问陶的声音如同金铁交鸣,在震颤的死牢中回荡,盖过了恐怖的轰鸣,“持我令牌!这黄河的安危,这数十万黎民的性命……本官今日,就托付给你了!走!快走——!!!”
“哐当!”
沉重的牢门被彻底推开!
林澈紧握着手中那枚象征着刺史权威的冰冷令牌,以及那卷仿佛重于千钧、浸透自己生命热血的麻布血书,踉跄着,却无比坚定地冲出了这囚禁他数日的绝望牢笼!身后,是地动山摇般的末日景象!
外面,天空早已被翻滚的、如同铅块般的乌云彻底吞噬!狂风呼啸,飞沙走石!而远处,那来自黄河的、震耳欲聋、如同末日号角般的恐怖咆哮,正以排山倒海之势,滚滚而来!天地失色,唯余水魔的怒吼!
他手中的血书,不再是简单的陈情状,而是点燃在末世风暴边缘,唯一能照亮生路的……希望火种!
林澈知道,这场以血为引、以命相搏的陈情博弈,其最惨烈、最关键的一役,才刚刚拉开血腥的帷幕!而洪峰那足以吞噬一切的狰狞獠牙,已然近在咫尺!他必须,与时间赛跑,与洪水赛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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