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河风从断桥的豁口处倒灌而来,像无数根无形的钢针,刺入陈玄的骨髓。他身后的钢铁坟场寂静无声,只有残骸在月光下泛着金属的冷光,空气中弥漫着硝烟、血腥与淤泥混合的独特气味,这是他亲手谱写的毁灭交响曲的余韵。
左臂上,那蔓延到肩膀的绿色纹路仿佛被冰冻的藤蔓,虽然暂时停止了侵蚀,但一股深彻的麻痹感与撕裂般的剧痛,正交替冲击着他的神经。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31%的异种基因如同一头潜伏的凶兽,在他的血肉深处沉睡,等待着下一次的苏醒。这具身体,已经不再纯粹。
他缓缓收回投向北方的目光,那股洞穿黑夜的杀意与狂傲被他敛入眼底。目光扫过脚下这片狼藉,他的嘴角没有丝毫笑意,只有一片冰封的漠然。暴力,是最直接的语言,但面对躲在迷雾后的未知敌人,光有暴力是不够的。那所谓的“蜂巢”,那能将人类改造成生物兵器的技术,绝非几门大炮就能解决。他需要眼睛,需要能于百里之外洞察先机、一击毙命的眼睛。
他需要一把手术刀,一把由绝对精准的子弹构成的,能将那些藏在幕后的黑手一个个从阴影中剔除出来的手术刀。
转身,他迈开脚步,破碎的衣角在风中猎猎作响。他每一步都踩得极稳,仿佛脚下不是松软的泥地,而是一条通往王座的钢铁阶梯。他要打造的,不仅仅是更强的武器,更是能将这些武器威力发挥到极致的——怪物。
……
鲁南军区的临时驻地,一座被掏空了的德式大教堂被改造成了临时的军械库与训练场。高耸的穹顶之下,煤油灯的光线被冰冷的枪械反射成无数跳跃的光斑,空气里充斥着浓烈的枪油味、男人的汗味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铁锈气息。
“立正!”一声暴喝,三十名从各连队挑选出来的枪法最好的老兵,在陈玄面前站成三排,每个人的眼神里都带着一丝困惑与桀骜。他们都是在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精锐,对这位年纪轻轻却手段通天的陈顾问,心中既有敬畏,更有审视。
陈玄的目光从他们脸上逐一扫过,像是在检阅一批即将出厂的货物。他的视线最终停留在一个角落里,一个身材敦实、眼神里带着一丝憨厚与紧张的年轻士兵身上。“你,出列。”
那士兵一个激灵,猛地挺直了胸膛,大步跑出队列,动作有些僵硬。“报告顾问!二连三排,铁蛋,前来报到!”
“铁蛋?”陈玄的嘴角勾起一丝莫名的弧度,周围的老兵们发出一阵压抑的低笑声。这个铁蛋枪法不差,但人有点愣,反应也慢半拍,在这些老油条里显得格格不入。
“从今天起,你们要学一种新的杀人术。”陈玄没有理会众人的反应,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把冰锥,轻易地刺穿了教堂内的嘈杂。“一种,能让你们在三百米外,精准打爆一只苍蝇眼睛的杀人术。”
此言一出,人群中顿时响起一片细微的哗然。三百米打爆苍蝇眼睛?吹牛也不是这么吹的!这比传说中的神仙手段还要离谱!
一名资格最老、满脸络腮胡的一等射手忍不住出声:“陈顾问,俺们知道您有本事。可这三百米,能打中人影就不错了,打苍……”
他的话还没说完,陈玄猛地一抬手。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去。只见他从旁边的箱子里取出三样东西:一面巴掌大的小铜镜,一盏亮着的煤油灯,还有一支上了膛的汉阳造。
他将煤油灯放在五十米外的一只木箱上,然后走到射击位,却背对着目标。他将那面小铜镜立在自己面前的一根木桩上,调整着角度,镜面里,清晰地映出了后方那团小小的、跳跃的火苗。
“看清楚了吗?”陈玄的声音在空旷的教堂里回荡,“我要的不是让你们直接瞄准目标,而是瞄准镜子里的目标。通过镜面反射,修正你们的视觉误差,将你们的眼睛、准星、目标,强行校准在一条绝对的直线上。这就是‘光学瞄准’的基础原理。”
所有人都愣住了,面面相觑。看着镜子开枪?这是什么邪门歪道?这不是脱了裤子放屁吗?
“铁蛋。”陈玄将步枪丢了过去,“你来。”
铁蛋手忙脚乱地接住步枪,脸上写满了不知所措。
“打灭那盏灯。”陈玄的命令不带一丝感情,“用我教你的方法,看着镜子打。”
“这……顾问,这能行吗?”铁蛋抱着枪,声音都在发抖。
“废物!”络腮胡老兵忍不住啐了一口,“顾问让你打你就打,磨磨蹭蹭像个娘们!”
陈玄没有说话,只是用冰冷的眼神看着铁蛋。那眼神里没有鼓励,只有一种“要么做到,要么消失”的绝对意志。铁蛋被他看得浑身一颤,咬了咬牙,笨拙地趴了下来,学着陈玄的样子,试图将准星对准镜子里那豆大的火光。
教堂内的气氛瞬间凝固,所有人的呼吸都放轻了。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铁蛋的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汗水顺着他的鼻尖滴落,砸在冰冷的地砖上,发出“啪嗒”一声轻响。他手中的枪口,在剧烈的心理压力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砰!”
一声枪响,子弹呼啸而出,却打在了木箱旁边的墙壁上,溅起一片尘土。
“哈哈哈!”人群中爆发出哄堂大笑,充满了不加掩饰的嘲讽。“我就说嘛!这他娘的不是扯淡吗?”
铁蛋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羞愧地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就在这时,陈玄的左臂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那股被压制下去的“蜂巢”信息素,仿佛感应到了他此刻精神的高度集中,又开始蠢蠢欲动!一瞬间,他握着左手的拳头猛地攥紧,骨节发出“噼啪”的脆响,手臂皮肤下,淡绿色的纹路一闪而逝!
他面不改色,只是将那只手插进了口袋,冰冷的语调再次响起:“给你十发子弹的时间。如果学不会,就扛着这箱子弹,去给我绕着驻地跑一百圈。”他的声音里,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残忍。
教堂内的笑声戛然而止。所有人都感觉到了一股彻骨的寒意。这位陈顾问,不是在开玩笑。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变成了铁蛋一个人的地狱。
“砰!”——脱靶。
“砰!”——又脱靶。
汗水浸透了他的军装,枪托将他的肩膀硌得生疼,眼睛因为过度聚焦而酸涩流泪。每一次失败,换来的都是周围老兵们愈发轻视的目光和陈玄那如同万年寒冰般的沉默。
在打出第七发子弹之后,铁蛋彻底崩溃了。他丢下枪,趴在地上,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我不行……我真的不行!顾问,你杀了我吧!”
陈玄缓缓走到他身边,蹲下身子。他没有安慰,也没有怒骂,只是伸出食指和中指,在那面小铜镜上轻轻一点,将角度又偏转了微不可查的一丝。“你的问题,不是手不稳,也不是眼睛不行。”他的声音仿佛带着魔力,让铁蛋的哭声渐渐停歇。“是你的心,还不够静,不够狠。”
他凑到铁蛋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想象一下,那盏灯,就是白天在你面前耀武扬威的鬼子军官。他正在狞笑,正在用刺刀指着你的家人。而你,是躲在暗处的幽灵。你只有一次机会。”
铁蛋的身体猛地一震,他的眼神变了。憨厚与懦弱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被逼到绝境的血色。
“拿起枪。”陈玄站起身,声音恢复了冰冷,“最后三发子弹。”
铁蛋沉默地爬了起来,重新端起步枪。这一次,他的手稳如磐石,他的呼吸悠长而平稳。整个教堂再次陷入死寂,连煤油灯的火苗似乎都停止了跳动。
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镜面,那团火光在他的瞳孔中,不再是火光,而是一张扭曲、狰狞的脸!
“砰!”
第一枪!子弹精准地擦过火焰的顶端,带起的风压让火苗剧烈地摇晃了一下,但没有熄灭!
人群中发出一声惊呼。虽然没中,但这一枪的准头,已经让所有人闭上了嘴!
陈玄面无表情,只是将第二面铜镜放在了第一面镜子的侧前方,形成了一个折射角。“继续。”
所有人的心脏都提到了嗓子眼!用两面镜子,这意味着铁蛋需要计算两次反射!这根本不是人力所能及的!
铁蛋却仿佛没有听到,他的世界里只剩下镜中镜里的那一点光。他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
“砰!”
子弹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仿佛拥有自己的生命,精准地击中了五十米外那盏煤油灯的玻璃罩!“哗啦”一声脆响,玻璃四溅,火苗应声而灭!
“嘶——”整个教堂里,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所有老兵的眼睛都瞪得像铜铃,脸上的表情从嘲讽变成了骇然!
然而,陈玄的表演还没有结束。他拿起了第三面镜子,放在了一个匪夷所思的角度,然后将那盏备用的煤油灯,放在了一排弹药箱的后面,从铁蛋的位置,根本无法直接看到!
“最后一发。”陈玄的声音如同死神的宣判,“我要你,把它变成一具尸体。”
这一次,无人再敢质疑。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铁蛋身上,这个刚刚还被他们嘲笑的愣头青,此刻在他们眼中,已经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怪物!
铁蛋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他闭上眼睛,脑海中疯狂计算着三面镜子构建出的虚幻弹道。三秒后,他猛地睁眼,眼底一片血红!
“砰!”
枪声响起!子弹穿过三道镜面的指引,在空中划过一道肉眼无法捕捉的折线,绕过弹药箱的阻碍,如同神罚一般,精准地射中了灯芯!
噗。
最后一团火光,被彻底吞噬。
整个教堂,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针落可闻。所有人都像是被施了定身法,呆呆地看着那缕从弹药箱后升起的青烟,大脑一片空白。
就在这时,一名传令兵神色匆匆地跑了进来,将一份急件递给陈玄。陈玄打开,只扫了一眼,心头便猛地一缩。那是一份来自北方的战报,上面寥寥几笔,勾勒出了一个诡异的、如同分节甲虫的徽记。
【北方战线发现小股敌军,装备精良,中弹后仍能继续作战,疑似……改造者。】
陈玄不动声色地将战报收进口袋,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他缓缓走到教堂中央,在所有人敬畏的目光中,一脚踢翻了旁边装满了训练用弹壳的铁桶。
“哗啦啦——”
上千枚黄澄澄的弹壳,如同金色的暴雨,倾泻在冰冷的地砖上,发出的声音清脆而又致命。
陈-玄的目光扫过每一张被彻底震撼的脸,声音像是淬了毒的钢。“光学瞄准的原理,你们已经刻进了骨子里。从今天起,忘记你们是人。”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嗜血而狂傲的弧度。
“现在,你们都是死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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