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菲菲没有接话。
只是从车载冰箱里拿出一瓶温热的牛奶。
插上吸管，递到林渊嘴边。
林渊乖乖地喝着牛奶，眼睛却看向窗外。
星城的夜景流光溢彩，在他的瞳孔中拉出长长的光带。
他知道，此刻的网络上，正有一场针对他的风暴在酝酿。
内心甚至还有一丝对即将到来的好戏的期待。
秦岚……他的小姨，会怎么做呢？
他吸了一口牛奶，嘴角微微上扬。
露出一个与他纯真外表极不相符的微笑。
这个微笑，恰好被旁边假寐的杨蜜，透过车窗玻璃的反光，捕捉了个正着。
她的心，没来由地跳了一下。
《大夏王朝》的拍摄地位于城郊的一处影视基地。
为了追求历史的厚重感，剧组斥巨资一比一复刻了前朝的宫殿群。
白日里金碧辉煌，游人如织，到了夜晚，喧嚣散尽。
只剩下森然的殿宇和凛冽的寒风，平添了几分阴冷萧索。
今晚要拍的是整部剧中对“小献帝”。
这个角色极为重要的一场戏。
寒夜闻变。
剧情是，年幼的献帝在深夜里独自等待心腹太傅从宫外带回的密报。
他知道，这份密报将决定他是能借此机会从权臣手中夺回一丝权力。
还是彻底沦为任人宰割的傀儡。
这场戏没有激烈的冲突，甚至台词都只有寥一两句。
它考验的，是演员在极致安静的环境下，通过细微的表情和肢体语言，传递出角色内心的惊涛骇浪。
那种集希望，恐惧，孤独，以及不符合年龄的帝王威仪于一体的复杂情绪。
对任何一个成年演员都是巨大的挑战。
更遑论一个七岁的孩子。
拍摄现场，气氛凝重。
巨大的鼓风机在远处呼啸。
模拟着深冬的寒风，卷起地上的枯叶，发出沙沙的声响。
几十名工作人员都裹着厚厚的羽绒服，依旧冻得瑟瑟发抖。
而林渊，身上只穿着一层单薄的、明黄色的龙纹寝衣。
他小小的身子，孤零零地站在空旷冰冷的“紫宸殿”中央。
殿门大开。
正对着无尽的黑暗。
按照导演的要求，为了追求最真实的效果，他连暖宝宝都没有贴。
监视器后，导演李国宏的眉头紧紧锁着，心里其实也没底。
这场戏太难了，他甚至做好了磨一个通宵，最后还可能要删掉的准备。
杨蜜今天没有戏份，但她破天荒地留了下来。
她给自己找的理由是关心剧组的进度。
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就是想看看。
这个白天在综艺上光芒万丈的小家伙。
在真正严苛的拍摄环境下，究竟能做到什么地步。
“各部门准备！”
随着场记的一声高喊，现场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风声。
“Action！”
监视器的画面里，林渊的身影出现了。
他背对着镜头，站在巨大的殿门前。
仰头望着殿外漆黑的夜空。
小小的背影，在宏伟而空寂的宫殿映衬下。
显得无比单薄，仿佛下一秒就会被黑暗吞噬。
镜头缓缓推近。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只见他缓缓地转过身，一张精致绝伦的小脸出现在画面中。
殿内的灯火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他的脸色因寒冷而微微发白，嘴唇也失去了血色。
但他没有发抖，没有瑟缩。
站姿笔挺，小小的下巴微微扬起。
带着一丝与生俱来的骄傲。
那双本该纯真清澈的眼睛里，此刻却盛着一潭深不见底的湖水。
他没有看镜头，目光落在虚空中的某一点。
仿佛穿透了时空，看到了自己的命运。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眼神啊？
有对未来的迷茫。
有对未知的恐惧。
有对自身处境的悲哀。
但更多的，是一种被逼到绝境后。
破釜沉舟的决绝与身为帝王的最后的孤傲。
监视器后的杨蜜，心脏猛地一缩。
她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这……这不是演出来的。
一个七岁的孩子，一个被小姨宠上天的孩子。
他的人生字典里，怎么会有“孤独”和“绝望”这种词汇？
他怎么可能理解一个末路帝王的悲凉？
可眼前这个孩子。
他不是在模仿，不是在表演，他就是。
他就是那个生于九重宫阙，却身不由己。
一生都在与命运抗争的少年天子。
那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与世界为敌的孤独感，是任何演技都无法复刻的。
杨蜜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她第一次，对林渊的天真无邪产生了强烈的怀疑。
这个孩子的身体里，是不是……住着一个别的什么东西？
一个苍老、疲惫、看透了世事浮沉的灵魂？
她再也无法用“天才”二字来解释眼前的一切。
戏还在继续。
一个老太监的身影从殿外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跪倒在地，声音颤抖。
“陛下……”
林渊缓缓地将目光移到他身上，没有开口。
但就是那一眼，让正在对戏的老演员都心头一颤。
下意识地把头埋得更低了。
那不是孩子的眼神，那是君王的审视。
“说。”
一个字，从他泛白的唇间吐出。
声音不大，带着一丝童音的稚嫩，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咔！过！”
李国宏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脸上的激动和震撼难以言表。
他甚至忘了拿扩音器，直接扯着嗓子大喊。
“完美！太完美了！一条过！收工！”
现场所有人都被征服了。
而刚才还气场全开的“小献帝”。
在导演喊“咔”的瞬间。
小小的身体晃了一下，眼中的深邃和威仪瞬间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孩童的疲惫和茫然。
他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揉了揉眼睛，小声地对旁边的助理说。
“姐姐，我想喝热可可。”
这天衣无缝的切换。
看得不远处的杨蜜瞳孔再次收缩。
助理赶紧拿来厚厚的羽绒服将林渊裹住。
杨蜜也端着一杯早就准备好的热饮走了过去。
“小渊，辛苦了，快喝点热的暖暖身子。”
她的声音温柔似水，脸上挂着完美的笑容。
“谢谢蜜姐姐。”
林渊接过杯子，小口小口的喝着。
杨蜜在他身边蹲下。
看似不经意地帮他理了理额前被风吹乱的碎发。
指尖触碰到他冰凉的皮肤。
“小渊，你刚才演得那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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