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清祎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作战室内。
沃伦·碎骨和暗影鸦考尔还在努力消化那份“勇者小队数据分析报告”带来的冲击,而作战室的另外两个角落,阴影与烈焰同时波动了一下。
“陛下。”
一个粗粝如熔岩摩擦的声音响起,带着灼人的热浪。角落里,一个全身仿佛由燃烧的黑曜石构成的巨大人形站了起来,他是魔域四大将之一,炎魔督军,伊格尼斯。
“区区一支人类的杂鱼小队,何须如此大费周章?给我三千狂炎战士,半日之内,我便能将他们的骨灰带回到您面前!”
伊格尼斯的声音充满了不解与狂傲,代表了魔域最传统、最主流的思想——碾过去,烧成灰,完事。
另一道妩媚入骨的声音紧随其后,带着一丝慵懒的笑意:“伊格尼斯,你还是这么性急。没听到陛下说,要给客人们‘宾至如归’的体验吗?”
阴影中,蛛魔女王奈拉款款走出。她有着令人惊艳的人类上半身和狰狞可怖的蜘蛛下半身,八条修长的蛛腿在地面上悄无声息地移动,每一步都带着致命的诱惑。
四大将,首次在新王面前齐聚。
希莉娅屏住呼吸,悄悄后退半步。她知道,真正的交锋,现在才开始。新王那匪夷所思的计划,绝不可能轻易被这些桀骜不驯的魔将所接受。
杨清祎没有理会伊格尼斯的请战,只是转过身,用一种近乎闲聊的语气问道:“你们觉得,勇者是什么?”
这个问题让四大将都愣住了。
勇者是什么?敌人,猎物,麻烦……还能是什么?
“是教廷的工具。”考尔作为情报头子,率先给出了一个相对标准的答案。
“是来送死的蠢货!”伊格尼斯瓮声瓮气地补充。
“是不解风情的小处男哦。”奈拉舔了舔猩红的嘴唇,媚眼如丝。
只有沃伦·碎骨,这个刚刚被“开过光”的兽人,挠着大脑袋,努力回忆着陛下刚才的“教诲”,憋了半天,吼出一句:“是……可以再生的流水线产品!”
“啪!”
杨清祎赞许地打了个响指,“沃伦说对了一半。更准确地说,他们是教廷用来维护统治、收割信仰的消耗品。是一茬又一茬,永远割不完的韭菜。”
韭菜?
在场的魔族大佬们,除了希莉娅已经放弃思考之外,其他人脸上都写满了问号。
“我的意思是,”杨清祎走到巨大的黑曜石沙盘前,手指在上面划过一道冰冷的弧线,“杀掉这一队,教廷马上就能再凑出十队。我们派重兵去碾压一个平均等级不过白银的新手小队,赢了,有什么光彩的?说出去,人家只会觉得我们魔域以大欺小,胜之不武。”
他顿了顿,犀利的目光扫过伊格尼斯:“可万一,我是说万一,因为某个蠢货指挥失误,或者对方走了狗屎运,让他们跑了一个……那我们魔域的脸,可就丢到深渊最底层去了。这是一笔稳亏不赚的买卖,投资回报率为负,谁干谁傻逼。”
投资回报率?
伊格尼斯那燃烧着火焰的脑子彻底宕机了,他感觉自己每一个字都听得懂,但连在一起,就仿佛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语言。
“陛下!”他终于忍不住,向前踏出一步,整个作战室的温度都骤然升高,“魔族的荣耀,在于战斗与征服!在于敌人的哀嚎与鲜血!您让我们去欢迎敌人?这是对深渊的侮辱!是对历代魔王的背叛!”
“荣耀?荣耀能当饭吃吗?”杨清祎冷冷地反问,一句话把伊格尼斯噎得直冒黑烟。
“伊格尼斯,你告诉我,过去一千年,我们和人类打了多少场?杀了多少勇者?结果呢?我们还是被困在这片鸟不拉屎的贫瘠之地,你们的荣耀,换来了哪怕一袋粮食吗?换来了哪怕一枚铜币吗?”
“我们……”伊格尼斯语塞。
“没有。”杨清祎替他回答了,“你们的荣耀,只换来了教廷越来越稳固的统治,和越来越狂热的信徒。他们把我们塑造成邪恶的化身,然后扮演救世主,把所有人类都绑在他们的战车上。我们打得越狠,他们就越高兴。我们,在免费给他们当陪练,当他们团结内部的工具人!懂吗?”
一番话,如同一盆冰水,浇在了所有传统派魔将的头上。
作战室内,一片死寂。
就连最暴躁的伊格尼斯,也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他从未从这个角度思考过问题。在他们看来,战争就是战争,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所以,”杨清祎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冰冷的戏谑,“从今天起,我们不玩了。教廷想看戏?好,我亲自给他们导一出大戏。”
“我的计划是,不跟他们正面打,一兵一卒都不必牺牲。我要让这支勇者小队,高高兴兴地进来,哭着喊着回去,顺便再把他们那可笑的信仰,踩在脚底下碾个粉碎。”
他拿起那枚代表“独眼大地精”的棋子,又从旁边拿起几枚代表其他弱小魔物部落的棋子。
“从他们踏入泣血荒原的那一刻起,他们所走的每一步,遇到的每一个人,接到的每一个任务,都将是我们为他们精心设计的剧本。”
“我们要设置假的藏宝图,指引他们去挖一堆没用的石头。我们要安排‘被俘虏的公主’,结果救出来发现是个体重三百斤的兽人壮汉。我们要发布‘紧急任务’,让他们跑断腿去保护一个根本不存在的村庄。”
“我要让他们在无尽的徒劳中耗尽补给,在一次次的希望与失望中消磨意志。最后,当他们历经千辛万苦,终于以为要见到BOSS的时候,迎接他们的,只会是一个写着‘谢谢参与’的木牌。”
杨清祎张开双臂,脸上是魔鬼般的笑容。
“这,叫心理战。我要让他们从精神上,彻底崩溃。让他们回到圣临城,告诉那个道貌岸然的大主教——魔域,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窝!去他妈的圣战,老子不干了!”
整个作战室,鸦雀无声。
所有魔将,包括希莉娅在内,都用一种看怪物的眼神看着他们的王。
这……这是什么缺德带冒烟的战术?
太阴险了!太歹毒了!太……让人兴奋了!
“吼——!”
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打破了寂静。
沃伦·碎骨激动得满脸通红,他猛地一锤自己比盔甲还硬的胸膛,发出一声巨响。
“俺听不懂啥叫心理战!但俺觉得陛下说得对!太对了!就该这么干!俺支持陛下!”
他第一个站出来,用最简单粗暴的方式表达了忠诚。虽然他大概只听懂了“让敌人哭”这部分,但这已经足够了。
伊格尼斯气得胡子上的火焰都快烧到天花板了,他怒视着沃伦:“你这个没脑子的蠢牛!”
“你才蠢!”沃伦毫不示弱地吼了回去,“陛下比俺们所有人都聪明!听陛下的,准没错!”
“呵呵呵……”
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响起,蛛魔女王奈拉扭动着腰肢,凑到杨清祎身边,一股奇异的香气弥漫开来。
“陛下,您的想法……真是太有趣了。”她伸出猩红的舌尖,轻轻舔过嘴唇,“我的人,最擅长编织幻境和扮演各种角色了。无论是哭泣的少女,还是神秘的引路人,保证让那些小勇者们分辨不出真假哦。”
说着,她向杨清祎抛了个媚眼,“如果陛下需要,妾身……也可以亲自下场,给那位热血的勇者小帅哥,上一堂终生难忘的‘实践课’。”
情报头子考尔也适时地开口,声音沙哑:“陛下,我的暗影鸦可以负责全程监控,确保剧本的每一个环节都不会出错,并实时反馈他们的精神状态数据。”
沃伦、奈拉、考尔……四大将中的三个,已经明确地站在了新王这边。
伊格尼斯孤零零地站在那里,周身的火焰都仿佛黯淡了几分。他看着那个坐在王座上,神情淡然的年轻人,忽然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
这个新魔王,和他认知中的所有强者都不同。
他不崇尚力量,却能用更可怕的方式瓦解敌人。
他不追求荣耀,却在谋划着足以颠覆整个大陆格局的阴谋。
“很好。”杨清祎满意地点了点头,目光最终落在奈拉身上。
“既然你这么主动,那第一幕的剧本,就交给你了。”
他屈指一弹,那枚代表“独眼大地精”的棋子精准地飞到了奈拉的蛛腿前。
“我要你的人,去‘策反’这个部落的首领。告诉它,只要配合我们演一场戏,它过去所有偷税漏税的行为,既往不咎。演好了,我甚至可以给它升职加薪,换个更好的地盘。”
奈拉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化为更浓的兴趣:“用利益驱使?而不是用命令?”
“命令太生硬了,没有灵魂。”杨清祎的嘴角勾起一抹恶劣的弧度,“我要的是发自内心的、充满激情的表演。我要那个大地精首领,在见到勇者时,能流下最真挚的泪水,说出最悲惨的台词,控诉我们魔王的‘残暴’,然后交给勇者一份……假的魔王军布防图。”
“一份足以把他们引到十万八千里外的沼泽地里,和毒气青蛙作伴的布防图。”
“让他们坚信,自己策反了一名重要的‘义士’,为圣战立下了不世之功。”
“我要他们,在自我感动的巅峰,一脚踩进粪坑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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