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的天,亮的很早。
我丝毫没有睡意
卧室门轻轻一响。
林晚舟走出来,穿着件浅色的薄绒睡袍,显然是她从上京带来。
至少,我们家里是没有的。
她头发松散地挽着,露出一段白皙的脖颈。
她走到我对面,看着我,显然是有话要对我说。
“昨晚,”
她开口,声音清冷。
“叔叔阿姨和你,在房里说了很久。”
她顿了顿,视线落在我脸上。
“说什么了?”
我并不想跟她说真话,因为我不想让她认为我的父母对她印象不好,更重要的是,我不想失去她。
是的,骄傲如林晚舟,她是绝对无法在听到那些话后,还能留下的。
所以,我只能撒谎。
如果谎言能留住她的话,那我就撒一辈子。
我知道我的想法很天真,很幼稚,但是没办法。
没办法,我是个无能的男人,我只能这样。
“没什么要紧的,就……聊了聊我回来找工作的事,和家里一些琐事。”
“他们操心惯了。”我补充道。
林晚舟没接话。
她只是看着我,她似乎看出了什么?
我不敢确定。
她最终没再追问,只是轻轻“嗯”了一声,转身走向厨房,给自己倒了杯水。
她知道了吗?知道我在撒谎?
我本想问她,为什么昨天要说是我女朋友,但我终究没有问出口。
老秦出去了,母亲唐慧也在忙碌,林晚舟刷着手机,不时看向窗外。
我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我的父母并没有逼迫我立马断掉这段关系,但我深知他们是在给我时间,当这段关系到了他们所能忍耐的极限时,我最不想看到的事情一定会发生。
我急需一个支点,把自己从这片令人窒息的泥沼里拔出来。
一份工作,一个能证明我并非全然废物的身份。
简历石沉大海,那些在电话里听起来还算客气的“等通知”,最终都成了冰冷的句号。
现实的巴掌比预想中来得更响,也更疼。
不知何时,手机在裤兜里嗡嗡震动起来,屏幕亮起,跳跃着“李婉如”三个字。
我瞥了一眼不远处正低头翻书的林晚舟。
我走到阳台,才按下接听键。
“喂?秦大经理!”
李婉如的声音活力十足,带着点江城女孩特有的爽利劲儿,瞬间冲散了阳台上的沉闷。
“回来几天了?也不见你人影!不够意思啊!”
“刚安顿下来,事儿多。”
我含糊应着。
“得了吧你!晚上有空没?请你喝酒!我新盘下个小地方,正缺人手呢,过来帮我瞅瞅?你可是正经学工商管理的高材生!”
她语速很快,同她高中时期一样。
岁月雕刻了许多人,他们的棱角越发深刻,有些人布满裂纹,有些人金玉其外。所幸的是,我所熟知的人,依然风华正茂,青春无敌。
“就以前老电影院后头那条巷子,‘旧时光’,记得不?晚上八点,不见不散啊!”
没等我答应或拒绝,电话那头已经传来忙音。
我握着手机,回头望了客厅一眼。
林晚舟依旧维持着那个姿势,书页停留在某一页,很久没动。
我想了想,即使是去散散心,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旧时光”酒吧蜷缩在一条狭窄的巷子深处,门脸不大,霓虹灯牌也做得有些年头,光线有些黯淡。
但却很有格调。
推门进去,一股混合着陈年木头、淡淡酒香和烟草味的气息扑面而来。
灯光是暖黄的,有些昏暗。
角落里堆放的旧电影海报和放映机零件整整齐齐。
我想,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那应该是老电影院遗留下来的产物。
应该是被酒吧的所有人买下的。
人不多,三三两两散坐着,低低的谈话声和慵懒的爵士乐流淌在空气里。
李婉如正站在吧台后,手里麻利地擦拭着高脚杯。
她换了身剪裁利落的黑色小西装,长发松松挽起,几缕碎发垂在颊边,干练里又透出几分妩媚。
看见我,她眼睛一亮,放下杯子就迎了过来,笑容灿烂得能驱散江城傍晚的湿冷。
我心中不禁有些暖意。
“哎哟!可算来了!”
她毫不客气地在我肩上拍了一巴掌,力道不轻。
“还以为你这上京回来的大经理看不上我这小破庙呢!”
“你都吩咐了,哪里敢不来。”
我当然没有在意她的玩笑话。
我扯了扯嘴角,环顾四周。
“地方……挺有味道。”
“那是!”
“那堆零件和海报是你买的?”
“怎么样?很有氛围吧?”
“嗯。”
她得意地扬了扬下巴,拉着我走到吧台后面。
“别光看啊,赶紧的,帮我看看账本!这玩意儿看得我头大!”
她塞给我一个厚厚的硬皮本,又指指旁边一个穿着服务生制服、看起来有些拘谨的小伙子。
“喏,小陈,我新招的,你先带带他熟悉熟悉流程,我去后头仓库点点货!”
她风风火火地交代完,转身就钻进了后面的小门,留下我和那个叫小陈的服务生大眼瞪小眼。
我翻开账本,里面密密麻麻的数字和略显混乱的收支记录确实看得人眼晕。
我虽然学的是企业管理,但是计账确实不是我的强项,但我感觉,他们应该是相通的。
小陈站在旁边,搓着手,有些手足无措。
吧台昏黄的灯光下,那些晶莹剔透的玻璃器皿成了我暂时的锚点。
也成了我躲避风暴的避风港,我有些留恋这里。
也开始好奇,是哪个人,开了这样一个酒吧?
毕竟依照我的眼力,这个酒吧的投资水平绝对不低。
可惜,我最终没有得到答案。
当我问李婉如这件事时,她也说不清所以然。
我并没有过多追问这个问题。
时间在擦拭杯子的窸窣声和酒水入杯的轻响中溜走。
我渐渐习惯了这里的节奏,习惯了李婉如风风火火的指令,也习惯了小陈略带崇拜的眼神。
小陈高中没毕业便辍学了,但好在这小伙子勤劳能干,有他在旁帮忙,我轻松不少。
当李婉如把一串沉甸甸的钥匙拍在我面前,宣布“以后你就是这儿的经理了,工资好说,先干着!”时,我竟没有太多意外,反而有种脚终于踩到实地的感觉。
“行。”
我接过钥匙,金属的冰凉硌着掌心,但却温暖着我的内心。
“爽快!”
李婉如大笑,拿起吧台上一杯刚调好的不知名的鸡尾酒。
“来,庆祝秦经理走马上任!干杯!”
她仰头喝了一大口,脸颊迅速飞起两抹红晕。
灯光在她眼中流转,映着几分朦胧的醉意。
她好像有些醉了。
“你盘这酒吧花了多少钱?”我问道。
“八九十万吧!”李婉如说道,
我倒吸一口凉气,我知道李婉如的家世挺好,但也没想到……
“你不会是富婆吧?”
“是呀,是呀,要不要包养你呀?”
她笑着看着我,眼底似有醉意,眼神却又格外清澈。
我无法回应这么诚挚的感情。
“你喝醉了。”
她沉默了一会,“嗯。”
吧台外面,是江城深不见底的夜。
吧台里面,是暂时属于我的一方天地。
第二天,我开始学起了调酒,小陈很耐心的教我,慢慢的,我也学会了些皮毛。
日子被“旧时光”的营业时间切割成了规整的几块。
林晚舟起初有所疑问,但我跟她说,我已经找到助理的工作。
她便没有多问什么。
她似乎乐的清闲,只是看书,也不知道书是从哪里来的?
关于我为什么骗她呢?我自己也不清楚,我想,可能是怕她生气吧。
我白天在父母欲言又止的目光和林晚舟安静的陪伴中度过,晚上则一头扎进酒吧的喧嚣里。
身体疲惫得像散了架,脑子反而因为被琐事填满而获得片刻的安宁。
李婉如成了甩手掌柜,来得晚,走得早,来了也多半是靠在吧台边和人闲聊。
或者自己喝点小酒,醉眼朦胧地看着我忙前忙后。
酒吧里暖烘烘的空气,包裹着人。
让我暂时忘却了心中的不愉快。
就这样一直过了三天,我似乎已经习惯这样不伦不类的生活。
把女朋友留在家里,去喜欢自己的女人的酒吧工作。
我也真干得出。
这天晚上快十点,正是酒吧开始上人的时候。
我正埋着头,全神贯注地对付着摇酒壶里的冰块和烈酒。
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嗡鸣声贴着大腿,震动了我的心脏。
破天荒的,我有了一些不详的预感。
我动作没停,只当是骚扰电话。
可它停了又响,一遍,两遍,锲而不舍。
“秦哥,电话……”
旁边正擦杯子的小陈小声提醒。
我皱了皱眉,有些不耐烦。
手机的嗡鸣第三次响起,带着一种不依不饶的急切。
我终于掏出手机,接通电话。
屏幕上跳动的名字,让我的心猛地一沉——林晚舟。
酒吧的喧闹仿佛瞬间被抽离,只剩下自己有些急促的心跳声。
我按了接听键,把手机贴在汗湿的耳边。
“晚舟?”
我的声音有些发紧。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然后,林晚舟的声音传了过来。
“秦宁,”
她叫我的名字,字字清晰。
“你爸妈刚才,跟我谈了很久。”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握着手机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指节泛白。
我并没有问她,因为我知道老秦他们会说什么。
“果然。”
“他们希望我离开江城,离开你。”
她的语调没有起伏,像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
“他们说,我是天上的云,你是地上的河。云偶尔投影在河里,很美,但云终究要飘走,河终究要干涸。强行留在一起,只会两败俱伤。”
“晚舟,我……”
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干涩发紧,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
解释?反驳?还是苍白地请求她留下?
混乱的思绪像被猫抓乱的毛线团。
我下意识地抬眼扫视喧闹的酒吧,目光掠过一张张模糊的、沉浸在各自世界里的面孔,像是在寻找某种虚无的支撑点。
“你听我说,这事儿……我们晚点谈,好不好?我现在……”
“你先别多想,等我忙完,等我回去!我们好好说!”
“我们都先给彼此一点时间,冷静下来。不要这么武断的做决定,好吗?”
“我始终相信,我们之间是有缘分的。”我说道。
又是沉默。
电话那头只有她细微的呼吸声,一下,又一下,隔着遥远的距离,敲打在我的耳膜上。
“……好。”
最终,她只说了这一个字。
声音轻得像叹息,随即,电话被挂断,只剩下单调的忙音。
我握着手机,僵在原地。
我多么想现在就回去,想抱紧她,亲吻她,说我爱她。
我不能没有她,可是,她爱我吗?
她跟我来江城到底是私奔,还是一种逃避?
我头脑里的思绪万千,只觉得整个头都要炸开。
迫不得已,我喝下了一杯酒。
冰凉的酒液暂时安抚了我躁动的内心。
“秦宁——!”
一声带着醉意的娇呼突然在耳边传来,带着浓烈的酒气和温热的呼吸,猛地扑了过来。
我骤然一惊,下意识地侧身想躲,却已经晚了。
酒精麻痹了我的神经。
李婉如像一团柔软而滚烫的云,结结实实地撞进了我怀里。
她显然是喝了不少,脚步虚浮,整个人都挂在了我的手臂上。
她仰着脸,脸颊酡红,眼神迷离,带着水光,直勾勾地看着我,那目光烫得惊人。
“电话打完了?”
她吃吃地笑着,声音含混不清,带着酒后的慵懒和一种不顾一切的放肆。
她用力甩了甩头,像是要甩掉那些无关紧要的东西,双手紧紧抓住我的胳膊,指甲几乎要嵌进我的皮肉里。
我感觉到有些痛意,但并没有推开她。
或许是酒精,或许是情绪,或许是基因,我没有推开她。
可能,我骨子里也是一个放荡的男人吧。
“秦宁!”
她又大声叫我的名字,酒吧里有人好奇地朝这边张望。
她浑然不觉,或者说根本不在乎。
她只是固执地、带着一种近乎天真的勇敢,把脸凑得更近,滚烫的呼吸喷在我的下颌上。
我把脸偏向一边,但还是托住她,防止她摔倒。
“我喜欢你!秦宁!一直都喜欢你!从高中……嗝……从高中那会儿就喜欢!”
她打了个小小的酒嗝,眼神却亮得惊人。
“你回来了……真好!真的……真好!”
她语无伦次,身体软绵绵地往下滑,全靠我的手臂支撑着。
“婉如,你喝多了!”
我试图把她扶稳,声音带着慌乱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
小陈在一旁手足无措地看着,想帮忙又不敢上前。
“我没喝多!”
她固执地反驳,努力想站直,身体却像面条一样不听使唤,反而更紧地贴了上来,下巴几乎抵着我的肩膀。
“秦宁……我知道,你心里有事……你不开心……”
她忽然放低了声音,带着自以为是的洞察和心疼。
“别管那些了……行不行?就在江城……在我这儿……我们一起,把‘旧时光’做好……多好……”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浓重的鼻音,最后几乎成了梦呓。
眼泪毫无征兆地涌出来,在她酡红的脸上缓缓浮现。
“不知道为什么,秦宁,一想到你和那个林晚舟,我就好难过……好难过。明明……我也很漂亮,也有钱。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你不喜欢我啊?从高中被你拒绝后,我就一直郁郁寡欢,赌气没有跟你一起报上京的大学,我好后悔。我想着,如果高三一年不够的话,还有大学的四年。我不像你的前女友陆希,为了钱而抛弃你。现在,我回了江城,你也辞了工作,回了江城,这是不是天意?是不是老天要成全我们?我们都住在江城,我们还会有机会,对吗?”
她毫无形象地在我肩头蹭着,像只迷路又委屈的小鹿。
她说着些不着边际的话,却一句一句叩问我的心魂。
我不想再听下去了,我怕我会失控,我必须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你醉了,我送你回去。”
我用力架住她绵软的身体,语气不容置疑。
酒吧里探究的目光越来越多,像芒刺在背。
我半扶半抱地拖着她,踉踉跄跄地往门口挪。
她嘴里还在含糊不清地嘟囔着,眼泪鼻涕糊了我一肩膀。
小陈慌忙跑过来帮忙开门,冷风一下子灌了进来,吹得人一个激灵。
好不容易把她弄出酒吧大门,巷子里昏暗的路灯光线勉强照亮脚下坑洼不平的石板路。
夜风带着江水特有的凉腥气,吹散了酒吧里闷热的酒气,也让人混乱发热的头脑清醒了一丝。
我开始观察李婉茹的状态。
李婉如几乎整个人都挂在我身上,头歪着,闭着眼,发出轻微的鼾声,刚才那不顾一切的告白仿佛只是酒醉后的幻梦。
我喘着粗气,艰难地调整了一下姿势,准备扶着她往巷口走,去路边拦车。
就在这时,我下意识地抬起头,目光掠过巷口那盏光线昏黄的旧路灯。
灯柱下,静静地立着一个身影。
单薄,孤寂。
昏黄的光线吝啬地勾勒出她的轮廓。
一件米色的风衣,在带着江腥气的夜风里,衣摆被轻轻掀起,又落下。
她手里,似乎还提着一个小小的、方方正正的塑料袋。
路灯的光晕在她周围晃动,明明暗暗,让她的身影显得有些不真实。
林晚舟。
她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隔着十几米的昏暗距离,隔着酒吧门口的喧嚣和我四目相对。
我的心跳,在短暂的停滞之后,猛地沉了下去。
空气凝固了。
巷子里只剩下风声,还有李婉如无意识的沉重呼吸。
然后,林晚舟动了。
她没有上前,甚至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
只是微微抬起了提着塑料袋的那只手,很轻的动作,塑料袋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电话里你说忙,”
她的声音响了起来,不高,却清晰的传入到我的耳中。
“原来在忙这个。”
没有质问,没有愤怒,只有平静,只有沉默。
人,不是在沉默中灭亡,就是在沉默中爆发。
夜风猛地灌进巷子,卷起更大的呜咽。
她风衣的下摆被风拉扯着,像是随时都要飘走一般。
怀里的李婉如沉甸甸的,带着酒气的温热呼吸喷在我颈窝,那点暖意此刻却像烙铁,烫得人想甩手。
就在这死寂里,李婉如的头在我肩上蹭了蹭。
喉咙里发出模糊的呓语,眼皮艰难地掀开一条缝。
迷蒙的视线越过我的肩膀,似乎聚焦在了巷口那个单薄的身影上。
她猛地一挣,竟从我半扶半抱的姿势里挣脱。
她仰着脸,眼神里哪还有半分醉意?
“秦宁!”
“你愿意娶我吗?!”
“我不像陆希那么物质!”
“我也不像林晚舟那么梦幻!”
我就是李婉如!江城的李婉如!一个永远爱你的林婉如!”
你看清楚!你看看我!我就在这儿!我一直在等你!”
“我们可以在江城开个酒吧,你当老板,我当老板娘,我们还可以生很多很多小孩。”
“我们,可以有一个家。”
她的声音在夜风里打着旋儿,带着哭腔。
风,更大了。
卷起地上的落叶,扑打在裤脚上,发出簌簌的声响。
我僵在原地。
而巷口,林晚舟依旧静静地站着。
昏黄的光线落在她脸上,映不出一丝波澜。
时间被无限拉长,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难熬。
李婉如急促的喘息声,巷子深处传来风吹落叶的声音,还有自己擂鼓般的心跳,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声色。
如果可以,我多么想现在就死去!
林晚舟动了。
她提着小塑料袋的手,很轻地抬了一下。
她没有再说话,只是向前走了几步。
她走到离我们几步远的地方,停下。
目光,终于落在我扶着李婉如的那只手上。
只停留了一瞬,短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然后,她微微弯腰,把那个小小的塑料袋,放在了地面上。
动作轻得像放下一片羽毛,却又重得像卸下千斤巨石。
做完这一切,她直起身,再没有看我一眼。
她只是转过身,朝着巷口那片更深的黑暗走去。
路灯的光线追随着她的背影,越来越淡,越来越远。
仿佛她正一步步走出我的世界,走向一个我永远无法触及的云端。
“晚舟!”
那声呼喊几乎是撕开喉咙冲出来的,带着我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恐慌和绝望。
身体比脑子更快,我猛地想甩开李婉如追上去。
可李婉如像是用尽了生命中最后的力气,双手像铁钳一样死死箍住我的胳膊,指甲深深陷进我的皮肉里。
“别走!秦宁!你看看我!你看看我啊!”
她崩溃地哭喊,声音嘶哑破碎,身体的力量却大得出奇,将我牢牢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单薄的身影,在巷口昏黄的光晕边缘停顿了那么极其短暂的一瞬。
她没有回头。
她抬起手,似乎很随意地在脸颊边拂了一下。
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下一秒,她的身影便彻底融入了巷口外的沉沉夜色,消失不见。
仿佛从未出现过。
路灯的光晕下,刚才她拂过脸颊的地方,石板路面上,似乎落下了一滴微不可察的深色水痕。
但很快,就被深秋的夜风吹干了。
塑料袋被风吹开,我终于看到了里面的东西。
“醒酒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