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华庭,顶层复式。
巨大的落地窗,像一块被擦得锃亮的玻璃幕墙,将整个京海市踩在脚下。
高启强端着一杯红酒,手有些抖。
酒是李宏伟派人送来的,他叫不出名字,只知道那瓶子上的字,一个都不认识。
他看着窗外,车流像一条条发光的溪流,汇入城市的夜色。
他以前,就在那溪流的最底层,像一粒沙,被冲来冲去。
现在,他站在云端。
他往下看,能清晰地看到楼下那辆黑白相间的警车。
它就停在不远不近的路边,红蓝色的警灯没有闪,像一头沉默的野兽,安静地趴伏着。
以前,他看到这身皮,腿肚子就转筋。
现在,这身皮是他的护身符,是他身份的象征。
这种感觉,比这杯红酒,更让人上头。
手机响了。
是李宏伟。
高启强一个激灵,连忙接通。
“喂,宏伟。”
“在哪儿啊强哥?”电话那头的声音很懒,背景里还有程程数落他乱扔袜子的声音。
“在家里。”
“换上你最好的西装,把唐家兄弟叫上。”
李宏伟的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
“跟我去吃饭。”
高启强愣了一下。
“宏伟,我们去哪儿吃?”
“白金瀚。”
高启强握着手机的手,猛地一紧。
……
白金瀚的停车场。
门童看着眼前这支奇怪的车队,下巴都快掉在了地上。
一辆破破烂烂的国产越野车打头。
后面跟着一辆崭新的黑色奔驰。
再后面,不远不近地,跟着两辆闪着警灯的警车。
车门打开。
李宏伟从越野车上跳下来,嘴里叼着根牙签,身后跟着几个吊儿郎当的莽村混混。
高启强和唐家兄弟从奔驰车上下来,一身笔挺的黑西装,头发梳得油光锃亮,像要去参加什么重要的剪彩仪式。
“宏伟哥,这……”高启强看着白金瀚那金碧辉煌的大门,心里发虚。
这他妈是徐江的老巢。
他们这么大摇大摆地过来,不是吃饭,是送菜。
“怕什么?”
李宏伟吐掉牙签,一巴掌拍在高启强的后背上。
“我们是受害者,是警方的重点保护证人。”
他指了指那两辆警车。
“安警官派人二十四小时保护我们,怕我们被坏人报复。”
“你说,这京海市,谁是坏人?”
他笑得像个不怀好意的地主。
高启强看着那两辆警车,又看了看李宏伟脸上那副理直气壮的表情。
他突然就懂了。
原来,这身皮,还能这么用。
……
白金瀚顶楼,帝王厅。
这是整个京海市最贵的包厢,平时只有徐江自己,或者市里真正的大人物才有资格进。
李宏伟像逛自己家后花园,一脚踹开包厢门,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
“把你们这儿最贵的酒,最贵的菜,都给老子上一遍!”
他把脚翘在铺着金丝绒桌布的餐桌上,冲着吓傻了的经理吼道。
“听不懂人话?要不要我帮你松松骨头?”
经理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很快,山珍海味流水一样地端了上来。
唐小龙看着满桌子的龙虾鲍鱼,咽了口唾沫。
“宏伟哥,我们……真吃啊?”
“不吃留着喂狗?”
李宏伟拿起一只澳洲大龙虾,掰下一条腿,扔给唐小虎。
“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
他指了指唐家兄弟。
“你们俩,去。”
“把那个叫什么刀疤的,给老子请过来。”
“就说,他爹我,请他喝一杯。”
唐家兄弟的脸,瞬间就白了。
刀疤,那是徐江手下最狠的一条疯狗,手上沾过血的。
“宏伟哥,这……”
“怎么?不敢?”李宏伟的眼睛眯了起来,“还是说,你们还想着回去给徐江当狗?”
唐小龙一咬牙。
“我去!”
他拉着弟弟,转身就走出了包厢。
……
几分钟后。
包厢的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
刀疤带着十几个手持钢管的打手,气势汹汹地冲了进来。
他眼角那道疤,在灯光下像一条狰狞的蜈蚣。
“谁他妈的裤裆没系紧,把你给露出来了?”
刀疤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刮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最后,落在了翘着二郎腿的李宏伟身上。
“是你,在找死?”
屋子里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
那几个莽村的混混,腿肚子已经开始发软。
高启强也下意识地握紧了桌子底下的酒瓶。
李宏伟却像是没看见,他慢条斯理地剥着手里的虾,头也没抬。
“狗来了,怎么主人没来?”
“操你妈的!”
刀疤被彻底激怒,怒吼一声,举起手里的钢管,就要砸下去。
就在这时。
一个手下连滚带爬地冲到他身边,在他耳边,用蚊子一样的声音,惊恐地说了句什么。
刀疤的动作,猛地僵住了。
他顺着手下手指的方向,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朝楼下的停车场看去。
两辆警车,就停在他们那几辆黑色轿车的旁边。
警灯无声地旋转着,像两只来自地狱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这里。
刀疤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暴怒,变成了酱紫,最后,变成了一种吃了屎一样的,青绿色。
警察?
他们怎么会在这里?
他妈的,这是个套!
他手里的钢管,举也不是,放也不是,像一根烧红的烙铁,烫得他手心发麻。
屋子里,死一般寂静。
那十几个打手,也都看到了窗外的情景,一个个像被施了定身法,动弹不得。
他们是亡命徒,但他们不是傻子。
在警察眼皮子底下动手?
那不是找死,是投胎。
“怎么?”
李宏伟终于剥好了那只虾,把晶莹的虾肉,塞进程程嘴里。
程程白了他一眼,还是张嘴吃了。
李宏伟这才站起身,拿起桌上一瓶没开的轩尼诗,慢悠悠地走到刀疤面前。
他比刀疤矮半个头,气势却像一座山,压得刀疤喘不过气。
“砰。”
他用酒瓶,轻轻地,一下一下地,拍着刀疤那张狰狞的脸。
动作不重,侮辱性却极强。
“哑巴了?”
李宏伟笑了,露出满口白牙。
“你这条狗,不太会叫啊。”
刀疤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来。
但他不敢动。
他身后的兄弟们,也不敢动。
高启强看着这一幕,心脏狂跳。
他看着那个不可一世的刀疤,在李宏伟面前,像个被老师罚站的小学生,连个屁都不敢放。
一股前所未有的,病态的快感,从他心底涌了上来。
这就是权力。
不,这不是权力。
这是李宏伟。
“回去。”
李宏伟收回酒瓶,用瓶口指了指门口。
“告诉你家主人。”
“他儿子欠下的赌债,我们收了。”
“他老婆留下的念想,我们砸了。”
他凑近刀疤,声音压得很低,却像一记记重锤,砸在刀疤的心上。
“现在,他连自己的老巢都守不住。”
“告诉他,给他一个小时。”
“他要是不敢滚过来见我。”
李宏伟咧嘴一笑,那笑容,比魔鬼还可怕。
“以后,这白金瀚,就改姓高。”
说完,他不再看刀疤,转身走回桌边,坐下。
“来,强哥,吃饭。”
他像个没事人一样,给高启强夹了一筷子菜。
“别让几条狗,坏了我们的胃口。”
刀疤站在原地,浑身的血液都冲上了头顶。
他感觉自己,像一个被扒光了衣服,扔在京海市最繁华的十字路口,被人围观的小丑。
他想杀人。
可他不能。
他只能带着他那群同样憋屈到爆炸的兄弟,像一群斗败了的公鸡,灰溜溜地,退出了包厢。
……
徐江的手机,被他狠狠砸在墙上,摔得四分五裂。
听筒里,还残留着刀疤那屈辱到极点的声音。
“江哥……我们……我们动不了手……”
“警察……警察就在楼下……”
“他……他还说……白金瀚要改姓高……”
“啊——!”
徐江像一头受伤的野兽,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
他掀翻了面前的桌子,红木的办公桌,被他一脚踹断了腿。
欺人太甚!
欺人太甚!
他徐江纵横京海这么多年,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奇耻大辱!
被人打上门来,指着鼻子骂,他手下的人,却连手都不敢还!
他抓起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
“喂?!是我!”
他对着电话嘶吼。
“安欣那条疯狗,为什么会去保护李宏伟那个杂种!”
“你他妈的不是说都搞定了吗?!”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沉稳的,带着一丝不悦的声音。
“徐江,你冷静点。”
“省里的指导组,盯上这件事了。”
“现在谁动李宏伟,谁就是往枪口上撞。”
徐江的呼吸,猛地一滞。
指导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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