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的空气,像一块被抽干了水分的海绵,又轻又空,压得人喘不过气。
那两辆黑色的轿车,像两道幻影,消失在村口,带走了所有的声音。
李有田还站在那里,像一尊被风吹裂的泥像。
他缓缓转过身,看着自己的儿子。
那眼神,不是看儿子,是看一个披着儿子人皮的陌生怪物。
高启强握着那本滚烫的房产证,手心里全是汗。
他觉得手里的不是房子,是一块通往新世界的门票,也是一张卖身契。
唐家兄弟缩在墙角,脑袋垂得很低,连看李宏伟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程程站在屋檐的阴影里,双手抱在胸前,指甲深深掐进手臂的肉里。
她那套引以为傲的逻辑学和博弈论,在此刻,成了一堆废纸。
李宏伟打破了这片死寂。
他走到石桌边,端起高启强那杯已经凉透的茶,喝了一口。
“呸。”
他把茶水吐在地上。
“凉了。”
他看着高启强,像在吩咐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
“回家,换壶热的。”
这句没头没尾的话,像一把钥匙,拧开了所有人卡死的脑子。
高启强一个激灵,猛地站了起来。
“宏伟,我……”
“你的脑子,是用来记住鱼多少钱一斤的。”
李宏伟把茶杯扔回桌上,发出“哐当”一声脆响。
“不是用来想这些事的。”
他指了指院门口。
“回去,睡一觉。”
“明天醒了,你就是盛世华庭的业主,强盛集团的老板。”
高启强却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动听的安抚。
他眼里的恐惧和迷茫,瞬间被一种狂热的崇拜所取代。
不用想。
对,他不用想。
他只需要听话。
“好!宏伟!”
他重重点头,抓起那本房产证和车钥匙,转身就走,步子迈得又快又稳。
唐家兄弟见状,也连忙跟了上去,像两条找到了主人的狗。
院子里,只剩下李宏伟父子,和站在阴影里的程程。
李有田的嘴唇哆嗦了半天,终于挤出几个字。
“你……你到底……是谁?”
他问的,不是名字。
他问的,是眼前这个东西,到底是什么。
“我是你儿子。”
李宏伟走过去,从他爹手里拿过那包皱巴巴的红塔山,抽出一根,点上。
烟雾喷在李有田那张写满惊恐的脸上。
“你儿子,不想再看你被那些穿白衬衫的,当狗一样呼来喝去。”
他看着村口的方向,眼神里带着一丝嘲弄。
“他们不是神仙。”
“他们也怕死,也怕丢乌纱帽。”
“你只要找到一个比他们官大,还比他们更不要命的疯子,他们就怕了。”
李有田听不懂。
他只听懂了“疯子”两个字。
他看着儿子那张平静的脸,突然觉得,安欣不是疯子。
他儿子才是。
一个能把所有人都算计进去的,真疯子。
“我……我去躺会儿。”
李有田再也撑不住了,他扶着墙,摇摇晃晃地回了屋。
他需要静一静。
他需要想明白,自己到底生了个什么玩意儿。
院子里,风吹过,卷起几片落叶。
李宏伟抽着烟,没说话。
程程从阴影里走了出来,站到他面前。
她没有问“你怎么做到的”。
这种问题,太蠢。
她问的是:“为什么是安欣?”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剖向问题的核心。
“你在引火烧身。”
“从今天起,警察会像盯着贼一样盯着我们。”
“你给自己,也给我们,套上了一个枷锁。”
妈的。
这女人,脑子转得真快。
陆凡的灵魂在心里吹了声口哨。
高启强那榆木脑袋还在想怎么跪舔,她已经开始考虑战略风险了。
不愧是老子看上的总设计师。
李宏伟笑了。
他伸出手,一把将她拽进怀里。
程程惊呼一声,跌坐在他腿上。
他圈着她的腰,下巴抵着她的肩膀,嘴里的烟气,喷在她的耳廓。
“枷锁?”
他的声音很低,带着一丝戏谑。
“程程,你什么时候见过,狗能锁住主人的?”
程程的身体僵了一下。
“安欣是条好狗。”
李宏伟的手,不老实地,顺着她套裙的腰线,慢慢滑了下去。
“忠诚,认死理,咬住了就绝不松口。”
“以前,我们是那块不知死活,想从他嘴里抢食的肉。”
“他当然会追着我们咬。”
他的手,停在了她浑圆的臀上,隔着薄薄的布料,用力捏了一把。
程程的身体控制不住地抖了一下,脸颊瞬间泛起红晕。
“可现在不一样了。”
李宏伟的声音,像魔鬼的低语,钻进她的耳朵里。
“现在,我们是‘受害者’,是‘被黑恶势力与腐败官员联合迫害的良民’。”
“我们是安欣这条疯狗,必须要保护的‘重要证人’。”
他凑得更近,几乎要吻上她的耳垂。
“你告诉我,一条被主人下了死命令,必须保护某样东西的狗。”
“它会咬谁?”
程程的心脏,疯狂地跳动起来。
她脑子里那张由逻辑和数据构成的棋盘,在这一刻,被一只无形的手,彻底掀翻。
她闻到了他身上那股霸道的烟草味,混杂着一种让她腿软的男人味。
她发现自己,竟然不觉得恶心。
反而有一丝……兴奋。
“这不是枷锁。”
李宏伟看着她那双因为震惊而放大的,漂亮的眼睛。
“这是我们手里,最锋利的一把刀。”
“一把可以光明正大,捅向我们所有敌人的刀。”
他看着程程的眼神,从迷茫,到震惊,再到恍然大悟,最后,变成了一种和他如出一辙的,冰冷的狂热。
他知道。
这朵带刺的玫瑰,这只骄傲的蝴蝶。
彻底被他,拖下了地狱。
也彻底,属于他了。
就在这时。
“嗡——嗡——”
李宏伟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
他松开程程,掏出手机。
屏幕上,是一串没有存名字的号码。
他看了一眼程程,按下了免提。
屋子里,只剩下手机的震动声,和两人交错的呼吸声。
李宏伟划开接听键。
电话那头,沉默了三秒。
然后,一个冷静,克制,却又带着一股压抑不住的锐气的声音,传了过来。
“李宏伟。”
“我是安欣。”
程程的呼吸,停了。
“我知道。”李宏伟的回答,懒洋洋的,像刚睡醒。
“明天上午九点,市公安局,刑侦支队。”
安欣的声音,像一颗颗敲在钢板上的钉子。
“我需要你,和你的父亲,来配合我们调查。”
“关于你举报的,所有事。”
电话那头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
“我希望你明白,做伪证,干扰司法,是什么后果。”
“放心。”
李宏伟笑了。
“安警官,我这人,最大的优点,就是诚实。”
“保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他那满不在乎的语气,让电话那头的安欣,眉头皱得更深。
“嘟。”
电话挂断了。
李宏伟把手机扔回桌上。
他看着脸色有些发白的程程,伸手,轻轻刮了一下她的鼻子。
“怕了?”
程程摇了摇头,她看着他,眼神复杂。
“我只是在想,你明天,准备跟他说什么。”
“说什么?”
李宏伟站起身,伸了个懒腰,骨头发出一连串脆响。
他走到窗边,看着远处京海市的灯火,像一个巡视自己领地的君王。
“当然是实话。”
他转过身,对着程程,咧嘴一笑。
那笑容,在清晨的阳光里,显得无比灿烂,又无比邪恶。
“我要把我们干过的所有好事。”
“原原本本,一五一十地。”
“都告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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