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您,我的主人。”
“今晚我要看书。”温浩用一种不容商量的语气高声说。
“都听您的,我的主人。您要看哪一本书呢?请告诉我检索方式。”
“一上来朝着风月类去有些不合适吧?”他想了想说:
“按年份检索。”
书架突然动了起来,就像小时候玩的积木板游戏一样,但没有发出一点儿响声。这个过程持续了好一会儿才停止,要不是图书馆里亮着灯,那场面确实有些吓人。
“所有的书都集中在这里了,很壮观吧。现在,我的主人,请选择年份。”
“元龙六年。”温浩随口说了一个年份,他应该在心里估算过。那一年,他才只有10岁。
“你走到书架的第三排,那里全部都是。”
温浩怀着忐忑的心走到了第三排书架下边。
“真高啊!”
“我的主人,这都是您小时候的杰作啊。这是在您自己的梦里,可以尝试飞起来,拿到上面的书籍。”
“哦,对了,我的主人。我说明一下,红色书皮代表快乐的梦境,灰色书皮代表悲伤的梦境,蓝色书皮是中性梦境,既不快乐也不悲伤。”
“哇,这么智能。”温浩有些不敢相信。”我初来乍到的,第一本书就选快乐的吧。”他随手取下一本红皮书。
“《游乐场》?你怎么知道里面的内容是游乐场?”
“呃,主人,因为,您的梦境,我全部都看过。”
“什么?!”
“您别生气,这是小人的天职所在……”
“没关系,我又没怪你,只是有点儿惊讶,你是真的闲,这么多书……”
“我直接打开就可以了?”
“我的主人,您先等一等,把这个戴上。”
突然,他的右手手腕上出现了一个像手表一样的东西。
“这是逃脱装置。我的主人。”
“我需要用到它吗?我在我自己的梦境里,还需要逃脱?再说了,这可是快乐的梦境。”
“我当然不希望它能派上用场,我的主人。”
(进)
(入)
(梦)
(境)
(中)
(……)
“总是要等到睡觉前,……课只做了一点点……”
“总……考试以后,……该念的书都没有念……”
“一寸光阴……寸金”
断断续续的歌声加上丝丝白噪,如同卡带一样的声音令我无比不安。诶?我怎么坐在旋转木马上?太羞耻了吧!
我要下去!!
坐在我正前方木马上的人笑着转头看向我。只一瞬间,他的笑容就凝固了,整个人像一尊石像。
他貌似是我的父亲。
虽然他的整个身体包裹在了一团马赛克中,与同样被裹在马赛克里的环境都快融为一体,但是我仍能记得他的体态。9年前的那天,也是我父亲带我到这里玩。这是我第一次来游乐场,真的好开心啊,回家以后,做了好多在游乐场里玩的梦。旋转木马是其中之一吧。
《童年》这首歌也太长了吧,终于结束了……我飞身下马,跑出栏栅。父亲也跟了上来,不由分说拉着我的手上了摩天轮。
“浩子?真的是你吗?你长大了。”父亲的声音有些许哽咽,我突然回想起了那个时候的很多事情。当时他还只是个30多岁的老帅哥。小时候我从来没见他哭过吧,第一次见他哭是父母离婚的时候,后面次数才多了起来……
“是我啊,不过我现在在自己的梦境里。”虽然亲切感十足,但他仅仅是我梦境里的一位“NPC”。若是让我叫他爸爸,一时半会儿真接受不了。
“我明白,浩子,爸爸只是……”
“只是很激动,真的。”
“这无数个日子里,我最期盼的就是看你哪天能突然长大……”
一番搜肠刮肚,他强忍着的泪水终于流下来了,难道说,这里面的“人”都是有自己思想的吗?也太不可思议了吧?
“浩子,上大学了吗?读的哪一所?”
“楚西大学。”
“重点大学啊,浩子你有出息了!”
是啊,小时候的自己确实比较贪玩,也因此挨过不少打骂。就连这次来游乐场,也是不知道被骂了多少次才争取到的。
“谈女朋友了吗?”他笑着问我。
“还没有。”我淡淡地回答了一句。
“该谈了,我跟你妈谈恋爱的时候,也差不多这么大,她是我的初恋啊!”
“我跟她第一次来游乐场的时候啊……她比我勇敢多了,跳楼机、过山车,她一点儿也不怕,我那时候胆子小啊!都是生了你以后,责任意识才觉醒了,我……”
这种话,在他后来那无数个喝得烂醉,被同事抬回来的夜里曾抱着我哭诉过一遍又一遍。
“爸,我是第一次说出这种话,就是……您以后不要玩牌,也不要喝酒。你好好对妈妈,她就不会跟你离婚了。”
“没有以后了,爸爸只能在这里。”他又流泪了,不知道是因为我叫他“爸”,还是因为“只能在这里”的原因。
摩天轮已经转了一圈了,但底下人头攒动,有些煽情话还是得在摩天轮里说。
“我们不下来,再坐一圈。”父亲对工作人员说。
“我永远在这梦境里,过着快乐的生活。那天在游乐场,因为你想玩不在套票里的项目,我失手打了你,我有必要跟你道个歉,对不起……我保证,在这梦境里面,我可从来没有打过你啊。”
那天我是想玩额外付费的赛车项目,爸爸不想掏钱,而我又执意要玩,他对我动了手……其实我早已经忘记这回事了吧,都说人会过滤掉一些痛苦的回忆,留下的都是美好的……
突然,摩天轮下方好像有了一些骚动。我看到人群开始聚集,并望向我所在的位置。
“完了,被他们发现了,你得想办法轻松地离开这里。”父亲脸色大变,好像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他们的‘记忆’里只有10岁时的那个你,现在的你已经被当成了入侵者,他们会想尽一切办法把你赶出去。”
想把我赶出去?在梦里我是无所不能的。
我对父亲说:“我保护你。”
我摊开五指,对着没有转轴的那一侧窗户,朝手心聚气。顿时,我感到一股能量集中在掌心……
“喝!”
摩天轮的窗户被炸了个粉碎。而底下,是一个人工湖。
“浩子,你要知道,无论你做什么,爸爸都会支持你。但我有必要告诉你。一旦你杀了这梦境里的任何一个人,都会产生连锁反应,导致梦境坍缩……”
那我可以跳下去。人工湖中心有一个就蹦极台,无非是玩一场没有那几条钢绳拉着的蹦极而已,那种类似的梦我做过很多次了。但我现在,却想跟眼前这个“人”多待一会儿。
“奔驰的木马,让你……”
“在这一个……的天堂”
“看着他们的,羡慕眼光……”
“我在心上……”
摩天轮旁的旋转木马还在旋转着,但上面已经空无一人——似乎所有人都聚集在了摩天轮底下,在等我“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