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修远换衣服时，指节抵着石墙才没栽倒。
粗布衫下的伤口还在渗血，可风长老那句“丹房需要能合成疗伤丹药的匠师”像根烧红的铁钎，戳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扯下染血的中衣，随便套上件青灰色外袍，腰间的破碗撞在大腿上，倒像在给他敲催命鼓。
丹房的气味先撞进鼻腔——是血锈味混着焦苦的药渣，比城墙下的战场更闷。
林修远推开门的瞬间，瓷瓶碎裂声、低泣声、还有柳师姐的斥骂声劈头盖脸砸过来：“笨手笨脚的！那是最后半罐赤焰草！”
他抬眼就看见满地狼藉。
几个低阶弟子缩在角落，其中一个抱着破碎的药罐，碎瓷片割破了掌心，血珠子滴在青石板上，和地上的药粉混成暗红的浆。
柳师姐站在药柜前，月白裙角沾着血渍，平日束得整齐的发髻散了几缕，正抓着本残破的《丹方手札》猛拍案几：“再这么耗下去，等药耗光了，大家都得给这些伤员陪葬！”
“柳师姐。”林修远出声时，喉咙像塞了团火。
柳师姐猛地转头，眼底的焦躁凝成冷箭：“你？风长老派个刚升核心的小子来？”她扫过他腰间的破碗，冷笑更利，“就算你会点合成术，现在药材缺成这样——”
“缺多少？”林修远打断她，径直走向药柜。
他的目光扫过空了大半的抽屉：千年参须只剩半撮，玄冰花的瓷罐倒在地上，碎瓣粘在血污里。
系统界面在视网膜上展开，自动扫描出库存清单：【回气丹×12（一阶）、星纹铁粉末×8g、炎灵花×5朵、断脉草×3株】。
红色警报在“高阶疗伤丹”一栏疯狂闪烁。
“最缺的是续脉丹。”柳师姐咬着牙，“南城墙那拨人，被炎火教的毒火伤了经脉，普通丹药根本压不住。刚才陈长老试过用断脉草吊命，可——”她突然顿住，目光投向丹房最里间的木床。
林修远顺着看过去。
草席上躺着个穿灰麻道袍的老者，白发沾着血结成缕，胸口几乎没了起伏。
旁边跪着个小丫头，是昨天他在城墙下救过的外门弟子小蝶，正攥着老者的手哭：“陈长老...您醒醒啊...”
系统提示音突然炸响：【检测到目标生命体征低于10%，建议合成二阶·续命丹（回气丹 星纹铁粉末×2g 炎灵花×1朵），可恢复气血、续接经脉。
当前合成成功率65%】
林修远的指尖在药柜上叩了叩。
他想起昨夜在傀儡阵里，那些被火傀儡烧穿经脉的青玄弟子，临死前都攥着空药瓶；想起风长老说“你不再只是匠者，而是战士”——此刻的丹房，何尝不是另一个战场？
“取回气丹三枚，星纹铁粉末六克，炎灵花三朵。”他转身对缩在角落的弟子说，“再找三个干净的丹炉，要刚烧过的。”
“你疯了？”柳师姐拽住他的衣袖，“星纹铁粉末总共才八克！全用来试错？”
“不试，陈长老活不过半柱香。”林修远扯开她的手，动作重得带得柳师姐踉跄一步。
他摸出腰间的破碗，碗底的暗纹在火光下泛着幽蓝，“我要合成的是续命丹。”
丹炉的火舌舔着锅底时，林修远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
系统的战场适配模式在视网膜上展开，将药材的融合轨迹拆解成金色光带：回气丹的丹纹需要在第三息时震碎，星纹铁粉末要分三次撒入，炎灵花的花瓣必须按顺时针方向投入——他想起昨夜分析傀儡阵弱点时的专注，原来匠者的手，也能成为医者的刀。
第一炉开炉时，丹香里混着焦糊味。
柳师姐的指甲掐进掌心：“我说过——”
“温度高了两成。”林修远截断她的话，将焦黑的丹渣倒进废药桶，“第二炉，丹炉火候降半。”
第二炉的丹香更清了。
林修远盯着系统界面的进度条，87%、92%、99%——“成了！”他掀开炉盖，三枚流转着银纹的丹药蹦出来，落在破碗里叮当作响。
小蝶已经哭哑了嗓子，却在丹药递来的瞬间猛地抬头。
林修远托起陈长老的下颌，将丹药喂进去，指尖触到老者冰凉的皮肤，像触到块即将熄灭的炭。
半柱香后，陈长老的手指动了动。
“咳咳...”他发出沙哑的咳嗽，眼尾的皱纹里沁出泪，“老夫...这是到了阴曹？”
“您在丹房。”林修远扯出个笑，喉间的腥甜涌上来，他猛地别过脸，用袖子捂住嘴。
“活了！陈长老活了！”小蝶的尖叫撞在房梁上，惊得梁上的灰簌簌往下落。
缩在角落的低阶弟子们涌过来，有个小药童甚至跪下来给林修远磕头：“林师兄...林师兄神仙手段！”
柳师姐没动。
她盯着陈长老逐渐红润的脸，又看向林修远腰间的破碗，睫毛抖得像被风吹的蝶。
丹房里的血腥味淡了些，混着续命丹的清香，飘出半开的窗户。
“去把剩下的药材都搬来。”林修远抹了把嘴角的血，转身时差点栽进丹炉，“还有三炉，够救更多人。”
柳师姐望着他摇摇晃晃的背影，突然伸手扶住他的胳膊。
她的手比他想象中有力，带着丹火熏了十年的温度：“我...我去调丹炉火候。”
窗外传来晨钟，撞得人心头一颤。
林修远望着药柜前忙碌起来的身影，听着小蝶给陈长老喂水的轻响，突然觉得腰间的破碗发烫——原来所谓战士，不是握剑的手不抖，而是就算自己快撑不住，也要给别人撑出片天。
丹房外的走廊上，风长老的身影在晨光里站了片刻，银须被风掀起又落下。
他摸出怀中的观星盘，盘上的星轨正缓缓转动，其中一颗星子，正从暗哑变得明亮。
柳师姐瞥了眼林修远泛白的唇色，又低头调整丹炉的风门。
她指尖的动作顿了顿，轻声道：“这小子...真能撑住？”
没人回答。只有丹炉里的火，烧得更旺了。
丹房里的动静像投入深潭的石子，涟漪很快荡出了门。
最先被惊动的是守在廊下的外门弟子。
小蝶扶着陈长老喝参汤时，有个冒冒失失的药童撞开了门，发顶的道髻歪在一边：“柳师姐！南墙那边的伤员听说陈长老醒了，都要挪到丹房来！”
柳师姐正将最后半袋星纹铁粉末倒进铜秤盘，闻言手顿了顿。
她望着林修远——后者正俯身调整第三炉丹火，苍白的指节抵着炉壁，指缝间渗出的血珠落在青石板上，很快被蒸腾的药气洇开。
“让他们来。”林修远头也不回，声音裹在丹炉的嗡鸣里，“把能搬动的担架都抬进来，不能动的...我去看。”
“你连站都站不稳！”柳师姐终于压不住脾气，抓起桌上的帕子甩过去。
帕子浸过冰泉水，凉丝丝糊在林修远后颈，他打了个激灵，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靠在了药柜上，额角的汗顺着下巴滴进衣领。
“我撑得住。”他扯下帕子，反手按在肋下的伤口上。
那里的血已经浸透了两层衣襟，可系统界面上“续命丹合成进度”的进度条正缓缓爬升——78%、82%。
他想起陈长老刚醒时攥着他手腕的手，枯树皮似的，却有滚烫的温度：“小友...青玄欠你一条命。”
走廊里的脚步声突然密集起来。
七八个抬着担架的弟子挤在门口，最前面的伤号胸口缠着渗血的绷带，见着林修远就挣扎着要起身：“林师兄！我这伤...还能治么？”
“能。”林修远推开柳师姐要扶他的手，踉跄着走向最近的担架。
他掀开伤员的衣襟，焦黑的伤口里翻卷着紫泡，系统立刻弹出分析：【火毒入脉，需三阶清毒散辅助续命丹】。
他摸出腰间的破碗，碗底暗纹在烛火下流转，“把炎灵花全拿过来，再去药库取三株断脉草——慢着，”他突然顿住，目光扫过挤在门口的人群，“药库谁看着？”
“王二柱守着呢。”小蝶从里间探出头，“他说今晚轮他值夜，保证不让半粒药渣少了。”
林修远没说话。
他望着窗外渐沉的暮色，喉间突然泛起腥甜——是方才喂陈长老丹药时震裂的旧伤。
可系统突然在视网膜上跳出红色警告：【药材库温度异常，建议即时检查】。
“柳师姐，这里交给你。”他扯下腰间的破碗塞进她手里，“续脉丹的火候要压到两成，星纹铁分三次撒——”
“你去哪？”柳师姐攥着破碗，看他摇摇晃晃往药库走，声音里的急躁盖不住担忧。
“药库。”林修远头也不回，“系统说有问题。”
药库的木门在他身后吱呀合拢时，暮色刚褪成靛青。
林修远摸出火折子，火星溅开的瞬间，他僵住了——靠墙的药材架上，原本码得整整齐齐的瓷罐东倒西歪，玄冰花的碎瓣撒了一地，最里面那排装着断脉草的玉匣，锁扣被撬得变了形。
系统提示音炸响：【检测到剧毒粉末，成分：赤焰蜂毒 蚀骨粉，接触药材可致丹药变异】。
林修远的呼吸骤然急促。
他顺着系统标出的荧光轨迹看过去，窗台上有半枚泥鞋印，墙角的阴影里，一道黑影正猫着腰往最后一罐千年参须里撒粉末。
“谁？”他大喝一声，抄起门边的药杵砸过去。
黑影惊得踉跄，药粉撒了半罐，转身就往窗口窜。
林修远扑过去时撞翻了药架，茯苓块、灵芝片劈头盖脸砸下来，他却死死盯着黑影衣角——那里沾着他方才扑过去时贴的追踪符，淡金色的符文正随着黑影的跑动微微发亮。
“站住！”他捂着肋下的伤口追出药库，可黑影早没了踪影。
夜风卷着药香扑进他的喉咙，他弯下腰剧烈咳嗽，指缝间的血滴在追踪符的光路上，像一串暗红的标点。
“林师兄！”小蝶举着灯笼跑过来，“药库怎么了？”
“有内鬼。”林修远抹了把嘴，把染血的帕子塞进她手里，“去请陈长老，就说药材被下毒了。”
陈长老来的时候，外袍都没系好。
他盯着被毒粉污染的药材，枯瘦的手指攥得指节发白：“这是炎火教的手段...他们想让咱们的丹药变成毒药，把伤员全害死！”
“已经污染的药材我标出来了。”林修远指着系统界面上的红色标记，“没被污染的还能救。我需要两炉时间合成解毒剂，用玄冰花和星纹铁——”
“要什么药材尽管拿！”陈长老突然抓住他的手，掌心的温度烫得惊人，“青玄上下这条命，都攥在你手里了。”
丹炉的火一直烧到后半夜。
林修远站在炉前，看着系统将解毒剂的合成步骤拆解成金色光带：玄冰花要在第三息捣碎，星纹铁必须分五次融入，最后加入的回气丹要捏碎成粉——他想起白天救陈长老时的专注，原来匠者的手，既能续人命，也能破阴谋。
第一炉解毒剂出炉时，天刚蒙蒙亮。
柳师姐举着瓷瓶凑到鼻尖闻了闻，抬头时眼里的疑虑散了个干净：“确实是清毒的味儿。”她把瓷瓶塞进林修远怀里，又往他手里塞了块桂花糕，“吃点东西，看你瘦得。”
林修远咬了口桂花糕，甜香在舌尖炸开。
他望着窗外渐亮的天色，追踪符的金光还在视网膜上跳动——那道黑影的行踪，正随着晨光愈发清晰。
“柳师姐，帮我看着丹房。”他把解毒剂分给守在门口的弟子，腰间的破碗撞在大腿上，像在敲出征的鼓，“我去会会这位‘客人’。”
东方既白时，林修远站在青玄宗后山脚的杂木林里。
追踪符的金光停在一棵老槐树下，树洞里露出半截染血的衣角——和昨夜那道黑影的衣着，一模一样。
他摸出怀里的破碗，碗底的暗纹在晨露里泛着幽蓝。
系统提示音轻轻响起：【目标定位完成，是否启动追踪】。
林修远望着树洞里隐约可见的寒光，勾了勾嘴角。
晨雾里，传来一声鸦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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