硬币落在布满灰尘的桌面上，人头朝上。
希腊。混乱的戒严与紧闭的神庙，挡不住体内倒计时的滴答作响。
口袋里的硬币叮当碰撞，声音比帝王谷的虫鸣更令人心慌。十英镑，在卢克索这个旅游城市，只够买几张明信片。戒严的雅典？简直是天方夜谭。
我抓起那枚决定命运的硬币，冰冷的金属硌着掌心残留的灼热感。正准备离开这霉味熏天的牢笼，目光无意间扫过房门内侧钉着的、被无数小广告覆盖得面目全非的软木板。
一张巴掌大的、手写的纸条，边缘毛糙，像是从某个笔记本上随意撕下，混在一堆“廉价沙漠之旅”、“尼罗河游船打折”的印刷品中，毫不起眼。
拼车雅典！
急需分摊油费，价格低到尘埃！
明早6点，旅馆后巷，白色旧皮卡。
过期不候。——X。
字迹潦草，透着一股不耐烦的随意。价格低到尘埃？对于口袋里叮当作响的我，简直是沙漠里的甘泉。时间地点都刚好吻合。巧合？在经历了圣甲虫之心、清道夫、帝王谷虫潮之后，我早已不信纯粹的巧合。但困兽犹斗，别无选择。
陷阱？机遇？还是纯粹的运气？无从判断。直觉在疯狂报警，但理性告诉我，这是唯一的生路。我撕下纸条，塞进口袋。管它是什么龙潭虎穴，总比困死在卢克索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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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天还没亮透，空气带着沙漠夜晚残留的凉意。旅馆后巷堆满了散发着馊味的垃圾箱。一辆饱经风霜的白色丰田海拉克斯皮卡，如同疲惫的骆驼，静静停在那里。车身布满划痕和干涸的泥点，后斗用防水布盖得严严实实。
驾驶座的车窗摇下，一只手搭在窗沿。那手宽厚，骨节分明，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透着一股沉稳的力量感。手腕上戴着一块表盘干净简洁的白色劳力士蚝式恒动，金属表链在微熹晨光中泛着冷硬的微光，与这辆破旧的皮卡形成一种奇异的反差。手的主人似乎在闭目养神，一顶普通的深色渔夫帽压得略低，遮住了部分眉眼，只能看到线条利落、带着些许胡茬的下颌。
我走近，脚步声在寂静的后巷格外清晰。
那人闻声抬起头，渔夫帽檐下露出一双眼睛。眼神初看有些刚睡醒的朦胧，但瞬间聚焦，深邃、平静，像秋日的潭水。他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既不热情也不冷漠，只是淡淡地扫了我一眼，目光在我洗得发白的运动鞋、不合身的帽衫上停留一瞬，随即移开。整个人散发的气息并非肥胖，而是一种缺乏精细锻炼、但骨架宽大的魁梧感，像一头暂时收敛了利爪的棕熊。
“X？”我停在副驾驶门边，直接问道。
“嗯。”他应了一声，声音低沉，带着点刚醒的沙哑，很干净，有种奇特的穿透力。他指了指副驾，“上车。”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事实。
拉开车门坐进去。车内意外的整洁，弥漫着淡淡的皮革味、尘土味，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类似冷冽金属混合着旧书卷的气息。一个半旧的、磨损严重的帆布背包扔在后座。没有多余的装饰，只有仪表台上粘着一个造型奇特的、像某种甲虫外壳化石的黑色小挂件。
“星（Xing）。”他言简意赅地报了个名字，算是自我介绍，同时发动了引擎。老旧的柴油机发出沉闷有力的轰鸣，车身却异常稳定。“系好安全带。路况差。”他补充了一句，目光依旧看着前方。
皮卡驶出卢克索，一头扎进通往地中海海岸线的沙漠公路。星开车和他的人一样，沉稳、精准，带着一种内敛的力量感。破旧的皮卡在他手里异常驯服，在颠簸的沙石路上稳稳前行，卷起长长的烟尘。他话很少，大部分时间只是专注地看着路况，偶尔拧开一个军用水壶喝口水，动作简洁利落。
沉默在车厢里蔓延。只有引擎的轰鸣和窗外呼啸的风声。我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但精神高度戒备，感官放大到极致。星的气息很稳，心跳频率比常人略慢，却异常有力，像一台稳定运行的引擎。没有虫化的冰冷感，也感觉不到刻意的伪装或敌意。但这种纯粹的“普通”和沉稳，在这种时候、这种地点，本身就是最大的反常。那个甲虫挂件散发着一丝极淡的、冰冷无机质的气息，如同一个安静的谜题。
他是谁？和清道夫一伙的吗？父亲家族的眼线？还是…仅仅是又一个被命运之风偶然吹到我身边的过客？
无数疑问翻涌，但都被我强行压下。眼下，他只是一个能带我去希腊的司机。保持警惕，同行一场的旅客，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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