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深业务部”的空气，永远弥漫着廉价的香水味、虚伪的笑声和看不见的血腥味。
林妙妙坐在自己的格子间里下了自己“雪喵喵”的游戏账号后，看了眼电脑微信里分组为“客户”的消息数量竟然只有寥寥几条，而且大多回复的是“在忙”、“没兴趣”、“退坑了哈”这样的话。
她躺在椅子上，揉了揉紧皱的眉心。
这里是腾龙科技集团南襄分部写字楼的第16层，也是在剑魄情缘项目制作组的上面一层。
“哎哟，妙妙妹妹，今天气色真好～这条新裙子是香奈儿当季吧？刘经理看了肯定喜欢！”隔壁工位的“甜心”Lisa扭着腰肢过来，声音甜得发腻，眼神却像淬了毒的针，在她身上扫来扫去。
谁都知道，Lisa是刘经理的“贴心人”，手里捏着几个大客户的资源，KPI常年稳居前三。
林妙妙知道这骚蹄子的攀比心重得很，说的又是反话，于是只露出一抹毫无温度的微笑，没接她的话，Lisa才自讨没趣地离开。
她低头，指尖划过手机屏幕上那个刺眼的数字：**1,023,567.89**。
这是她父亲那笔高利贷的本金加滚动的恐怖利息。
每当看到这个，入职腾龙科技时签下的“卖身契”就刺痛了她的记忆：为公司创造的流水总额度达到五百万人民币，即可抵消债务，重获自由。
两年。她像最精密的仪器，用甜美的声音、虚假的情感、精心设计的话术，榨干了无数游戏里沉溺的“大鱼”。她看着那个数字从五百万，艰难地爬升到三百九十七万四千三十二点一一。
距离目标，仅差最后的1,025,567.89元。
只差最后一百万！
然而，这最后的一百万，却像一道天堑。
部门里资源早已被几个“老人”和像Lisa这样依附刘经理的小团体瓜分殆尽。
新客户？要么是油盐不进的铁公鸡，要么是比狐狸还精的老油条。
她这个月的业绩，惨淡得可怜，排名已经滑到了倒数第三。
而“资深业务部”的潜规则，像悬在头顶的铡刀：连续三个月业绩垫底，或者年度总排名后三位，将会被“调整岗位”——
名义上是去“战略合作部”，实则是被刘经理安排，去“服务”那些对公司有“特殊贡献”的油腻大佬。
上周五的部门“聚餐”，新来的小美，那个眼睛还带着学生气的姑娘，就因为业绩垫底，被刘经理灌得烂醉，最后被一个秃顶的“王董”搂着腰带走了。
小美第二天没来上班，第三天就收到了“调岗”通知。部门里人人噤若寒蝉，只有Lisa她们在幸灾乐祸的低笑。
而如今，离年末总结只剩下不到十天的时间。
林妙妙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绝不能落到那一步！她必须凑够这最后的一百万！逃离这个魔窟！
她的目光死死钉在电脑屏幕上，那个最近出现在她眼前的名字:【寒江孤影】。
这个让她侧目的男人，游戏操作时神时鬼，送出去的东西又被她发现多半是假冒伪劣的，像谜一样难以捉摸得透，却又有种异样的魅力吸引着她想深入了解。
尽管直觉告诉她，这人不对劲，很是危险。但此刻，他成了林妙妙眼中唯一的、可能的救命稻草。
说不定...
她回顾着与他的聊天记录，终是下定了决心，编辑好了之前从来不会跟“顾客”提出的要求。
发送。
林妙妙的心跳得有些快。这是她第一次主动提出线下见面。为了这最后的一百万，她赌上了自己一直坚守的、避免线下接触的底线。
熄灭的屏幕倒映着她紧张的表情，和脸上的红晕。
“林妙妙，你在想什么？你可是喵喵女神，为什么会害怕有男人会拒绝你？”
幸好，他回得很快。
“明天嘛？可能有点......算了，也没多大的事，我们不见不散吧。”
她心里一暖。
约定的见面地点在市中心一个颇有名气的网红咖啡馆“云朵之上”。
林妙妙提前半小时就到了，选了个靠窗的雅座，调整好角度，确保阳光能给她镀上一层柔美的光晕。
她反复练习着待会儿见面时的表情和开场白，务必要让“寒江哥哥”感受到她的“惊喜”和“崇拜”。
可约定的时间到了，人没来。
过了十分钟，还没来。
林妙妙心里那点不安和烦躁开始放大：难道被耍了？放鸽子？还是…他发现了什么？
林妙妙选了最角落、最安静、灯光最幽暗的位置。
就在她耐心即将耗尽时，门铃轻响。
林妙妙瞬间调整好表情，堆起最完美的“雪喵喵”式甜美笑容，满怀期待地望去——
走进来的是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藏青色连帽卫衣、牛仔裤膝盖还磨了个小洞、背着一个鼓鼓囊囊旧双肩包、鼻梁上架着厚重黑框眼镜的年轻男人。
他看起来有点匆忙，头发被风吹得微乱，眼神带着熬夜后的惺忪和一丝…茫然？像个刚出实验室或者通宵写完代码的普通理工男。
土豪？跑车？名表？
幻想的气球“噗”地一声被现实戳破。巨大的失落感瞬间淹没了林妙妙。
她强撑着笑容招呼：“寒江哥哥~这边！”声音里的甜度不自觉降了三分。
“啊～认出我来啦？”
居然真是他......难道他真是个装阔的穷鬼？白费心思了！
她心里一片冰凉，已经开始盘算怎么敷衍几句赶紧走人，再去寻找下一个渺茫的目标。
江小鱼在她对面坐下，有些局促地推了推眼镜：“抱歉，那几个委托我做的小程序应用忙活了一个通宵，加上路上有点堵，就......”声音倒是清朗温和。
林妙妙终于明白昨天他在微信里支支吾吾的缘由了，认定了寒江就是一个“基本不出门的宅男程序员”罢了。
她自觉意兴阑珊，正准备随便找个借口结束这场毫无意义的会面。
“你真的是唯一，的定义～”
就在这时，江小鱼的手机铃声响了。
江小鱼尴尬地冲林妙妙笑了笑，赶紧接通：“喂？二叔？”
电话那头是个大嗓门，带着浓重乡音的男声，兴奋得几乎要冲破听筒：
“小鱼啊！批了！批下来了！！！”
“啥？什么批了？”江小鱼一脸茫然。
“拆迁补偿款啊！咱老宅那块地！当初你爹签协议的时候不是写了你名字吗？有你一份！”
“啊？多少？”
“具体数字还没出来，但工作组透风了，按人头和面积算，你家那份，至少这个数！”
林妙妙瞳孔微缩，下意识地往前靠了靠，展露出又大又白的风景线。
结果电话那头报出了一个让林妙妙心脏骤停的数字——
一百五十万！
“这么多？！”江小鱼咋舌。
“可不是嘛！你小子走运了！记得请二叔喝酒啊！钱估计月底前就能打到卡上！先挂了啊！”
电话挂断。咖啡馆里瞬间安静下来。江小鱼拿着手机，表情还有点懵，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横财”砸得有点反应不过来。
而坐在对面的林妙妙，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冲上了头顶！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蹦出来！
一百五十万！拆迁款！月底到账！
这几个关键词像惊雷一样在她脑海中炸响！刚刚跌入谷底的希望瞬间被点燃，烧得比之前更旺！眼前这个穿着寒酸、一脸茫然的理工男，在她眼中瞬间镀上了一层金灿灿的光芒！
这哪里是穷鬼？这是行走的、即将到账的、能救她命的金矿！
“寒…寒江哥哥！”林妙妙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脸上的笑容瞬间变得无比真诚和热切，甚至带上了一丝她自己都没察觉的、劫后余生般的庆幸，“恭喜你啊！天降横财！这可是大喜事！”
“呃…谢谢。”江小鱼似乎还没完全消化，挠了挠头，“老房子拆了…还有点舍不得。”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嘛！”林妙妙立刻接话，脑子飞速转动着，俨然一变成了知心小姐姐:“有了这笔钱，你就不用熬夜接活这么辛苦啦。如果困得话，你先回去休息一下吧，我们下次再约也......”
“啊、不用不用，我半夜没熬住趴过两三个小时，现在没什么困意。”
“那，这么大的喜事，怎么都得庆祝一下，对吧！”
“庆祝？平常我也很少参加聚会，也不知道去哪庆祖好。”
她的眼睛瞟向了咖啡馆的玻璃外，瞬间一亮。
“寒江哥哥，你平时…玩游戏都喜欢去哪里呀？这家‘未来纪元’网咖我听附近的人说超棒的诶，设备顶级，环境也很干净整洁的！要不…我们去那里坐坐？我请你！就当…庆祝你喜提拆迁款？”
她眨着大眼睛，充满了期待。
这段时间的相处之下，林妙妙不难看出对方对《剑魄情缘》这游戏相当的沉迷，每次上线多半都看他在线。
去网吧既能拉近距离，又能趁机观察他平常的消费行为，到时岂不是能顺理成章的......
江小鱼犹豫了一下，看着林妙妙那无比热切（且漂亮）的脸庞和因过于激动按在他手腕上，微微颤抖的小手。
他似乎不忍拒绝，只能点了点头：“…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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