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卿枝垂眸瞥了眼地上的纸,又望着眼前洋洋得意的男人,忽然觉得可笑至极,甚至忍不住弯了弯唇角:
“顾知叙。”她开口,声音中透着一丝讥讽: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说这些话的时候,特别像个圣人?”
顾知叙神情微微一僵,像是被人扼住喉咙,几息后才回过神,眼眸骤然一沉:
“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许卿枝缓缓摇头,冷眼睨着对方:
“只是觉得恶心罢了。”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顾知叙恼羞成怒,脸色瞬间涨成猪肝色,像是被人狠狠扇了两耳光。
许卿枝冷笑一声:
“你污蔑我与人私通,让我当众受辱,转头却说看在我劳苦功高的份上,会好好待我?”
她轻轻歪着头,眼底的嘲讽几乎要溢出来:
“顾知叙,你说这话,自己信吗?”
你是不是忘了,五年前是谁跪在我爹面前发誓,说此生定会对我一心一意?是谁拿着三媒六聘,八抬大轿把我娶进侯府的?”
“你以为我稀罕这侯府少夫人的位置,稀罕你的善待吗?”
顾知叙的脸色瞬间由红转青:
“那你到底想要怎么样?”
许卿枝冷“呵”一声,看来这人还以为自己在欲情故纵,她不耐地蹙了蹙眉:
“我说过了,我要休夫。”
顾知叙被她眼里的决绝惊得后退半步,随即又梗着脖子冷笑道:
“离了侯府,你能去哪里,你那个商户爹,根本不会认你这个下堂妇。”
“那也与你无关。”许卿枝语气淡淡:
“哪怕我沿街乞讨,也好过留在侯府,整日面对着你。”
“你……”顾知叙喉咙哽住,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许卿枝也懒得再与他周旋,转身看向公案后的林大人,敛衽屈膝,动作端庄得体,随即又回身看向在场围观群众,深深一拜。
明明身形纤细,气势却莫名压过在场其他男人:
“今日当着大人的面,当着满堂百姓的面,民妇恳请大家做个见证,我许卿枝,与武安侯世子顾知叙情分已尽。”
那些原本还在窃窃私语的百姓,不约而同地安静下来,目光齐刷刷落在她身上。
她抬眸扫视一周,清亮的眸子在众人脸上一一掠过,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在场每个人都听得真切:
“诸位乡亲邻里,许卿枝出身商户,嫁入侯府五年半,自认恪守妇道,从未有过半分逾矩。可顾知叙……”
提到这个名字时,她语气已没有丝毫波澜:
“他却假死避战,让我独守空房,替他侍奉公婆,撑起侯府中馈,归来之时,又带着怀有身孕的外室,甚至不惜污蔑我与人私通,欲将我置于死地。”
说到这儿,她话语一顿,微微扬声,义正言辞:
“这样一个无忠无义、无德无行之人,实在不堪托福终身,纵然日后钉板加身,我也断不会再与这等背信弃义之人为伍!”
话音落下,公堂内外一片寂静。
百姓们面面相觑,方才还在议论她“不知好歹”的人,此刻都闭了嘴。
谁也没料到,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竟有这般刚烈的性子,敢敢真的与侯府世子决裂。
一直沉默的莫云徽则唇角微勾,露出淡淡的笑意。
顾知叙站在原地,听着她掷地有声的话语,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又酸又涩。
但更多的,却是被当众拂逆的羞愤。
“许卿枝。”他怒喝一声,神色陡然阴贽:
“你这个贱人,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许卿枝却连头也没回,再次转身面向林大人,盈盈一拜:
“林大人,民妇许卿枝,恳请大人为我做主,允许我与顾知叙义绝。”
“你做梦。“顾知叙死死盯着许卿枝,仿佛要将她生吞活剥:
“你是我顾知叙明媒正娶的妻子,生是我顾家的人,死是我顾家的鬼,想脱离侯府另寻高枝,我偏不如你意。”
他说完冷笑一声,满脸狰狞,五官扭曲,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你不是想护着墨云徽吗?我偏要拖着你,让你一辈子顶着武安侯世子夫人的名头,看谁敢娶你,看墨云徽还怎么跟你双宿双栖。”
墨云徽站在一旁,指尖早已攥紧,眼中暗流涌现。
若不是顾及许卿枝,不愿她被人嚼舌根,他早已上前,将顾知叙那聒噪的嘴封上了。
但他此刻只能按捺住,目光落在许卿枝身上时,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疼惜。
林大人被公堂上这场闹剧搞得头昏脑胀。
之前迫于墨云徽的威胁,他不敢出声制止,但此刻既然许卿枝主动提及,他便想赶紧结束。
清了清嗓子后,他努力维持着官威,对着前方含糊道:
“此事……此事说来复杂,大理寺乃是执掌刑狱之地,审理的是刑名案件,这夫妻义义绝之事,依例该由顺天府辖制,顾少夫人还是另寻他处吧。”
这话一出,明眼人都看得出是在推诿。
林大人既不想得罪武安侯府,更不愿触怒气场莫测的墨云徽,只能用官府职权划分来搪塞,妄图将这烫手山芋丢出去。
顾知叙闻言,果然如蒙大赦,脸上的狰狞瞬间褪去大半,取而代之的是胜券在握的倨傲。
他斜睨着许卿枝,嗤笑道:
“听见了吗?连林大人都这么说,许卿枝,你就死了这条心吧,这辈子你都别想摆脱我。”
只要他今日出了这大理寺,见到他爹武安侯,许卿枝一个商户出身的女子,就算闹到天边也翻不出什么浪来。
顺天府尹向来看重勋贵体面,谁会为了一个失德的妇人,与武安侯府为敌。
众人呼吸不由一窒。
许卿枝脸上却未见半分慌乱,反而缓缓抬眸,目光清亮地看向林大人:
“林大人此言差矣。”
她声音不高,却让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在她身上。
“此事很有可能关乎到朝廷安危,大人身为大理寺卿,更该义不容辞,怎么讷能推卸责任呢?”
“许卿枝,不得胡言。”林大人闻言眉头一拧,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悦:
“你可知妄议朝廷,乃是大不敬之罪。”
许卿枝微微颔首,神色平静:
“民妇清楚。”
此言一出,正堂内的三个男人神情皆是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