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踏出，已在山巅。
再一步，身形便化作一道流光，直冲云霄，朝着神念感应中的极北之地疾驰而去。
脚下山河万里，风光旖旎。
连绵的青翠山脉如巨龙卧伏，蜿蜒的江河似白练当空，偶有几座规模不小的城池点缀其间，炊烟袅袅，人声鼎沸，充满了生机。
若是在太平盛世，这般景色，倒也值得驻足欣赏。
可叶恺却无心观景。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这片天地，病了。
空气中，游离着稀薄得可怜的灵气，而且，这些灵气驳杂不堪，像是被污染过的河水，混杂着太多阴、煞、怨、浊之气。
对于修士而言，吸纳这种灵气入体，非但无益，反而有害，久而久之，会污了道基，损了根骨。
这就是明渊所说的“灵气污浊”。
难怪传承会断绝，难怪新法不堪。
在这样的环境下修行，无异于饮鸩止渴。
叶恺微微皱眉，体内的【道藏宇宙】自行运转，如一个完美的过滤器，将所有驳杂之气摒除在外，只留下最精纯的能量。
对他而言，这种环境影响不大，但对于这个时代的生灵来说，这无疑是一场温水煮青蛙式的灾难。
他加快了速度，化作一道肉眼不可见的幻影，掠过长空。
当他从一座颇为繁华的巨城上空飞过时，一种异样的感觉，让他本能地停了下来。
那是一种滞涩感。
一种仿佛在泥沼中穿行的滞涩感。
以他如今的境界，念动则身至，遨游宇宙也不过等闲。
可就在刚才，飞过这座城池上空的瞬间，他体内的灵力运转，竟出现了一丝微不可察的凝滞。
就像一柄无坚不摧的利剑，突然被一张看不见的蛛网给缠了一下。
虽然这一下对他毫无影响，但这种感觉本身，就极不正常。
这个贫瘠的时代，有什么东西，能让他这位道祖都感到一丝束缚？
叶恺悬停在高空，万古无波的眼眸中，第一次透出真正的冷意。
他的神念如水银泻地，无声无息地覆盖了整座巨城，从宏观的脉络到微观的粒子，一切都在他的洞察之下。
很快，他便发现了问题所在。
这座城，不对劲。
地底深处，被人为地埋下了一万零八百块铭刻着符文的灵玉，这些灵玉勾连着地脉，形成了一个覆盖全城的巨大法阵。
这个法阵的作用，并非聚灵，也非防御。
而是……锁灵！
它像一个巨大的、无形的漩涡，蛮横地抽取着城中每一个生灵体内逸散的、甚至尚未稳固的灵力根基，将其汇聚，过滤，然后再通过一道道隐秘的地下管道，输送到城中心一座最为奢华的府邸之中。
这是一种阴毒到了极点的阵法。
它不仅让城内的灵气变得更加稀薄，更是在断绝所有人的修行之路！
生活在这座阵法里的人，无论是凡人还是修士，他们的根基都会在不知不觉中被削弱、被窃取。
凡人或许一生都无法引气入体，而低阶修士，则会发现自己修行起来事倍功半，境界越往后越是难以寸进，仿佛身上背负着无形的枷锁。
而那些被窃取来的、属于万千生灵的希望与根基，则成了滋养极少数人的养料。
叶恺的神念顺着那灵力输送的管道，探入了城主府。
他“看”到，那座府邸的主人，一个修为不过元婴期的中年人，正盘坐在一间密室里，享受着由万民血汗汇聚而成的精纯灵气，修为正在缓慢而稳定地增长着。
在他的脸上，叶恺看不到一丝一毫的愧疚，只有理所当然的安然与享受。
叶恺沉默了。
他想起了自己的大弟子玄尘。
那个傻徒弟，在末法时代，为了给仙道文明保留一丝火种，耗尽心血，建立“纪元之墓”。
他又想起了传承了七十八代的明渊。
那个可怜的后辈，为了守护遗产，寿元耗尽，坐化在孤独的地宫里，至死都还在为旧时代的同道们感到悲伤。
他们以为最大的敌人，是天道崩塌，是纪元末劫。
可他们哪里知道，比天灾更可怕的，从来都是人心。
上一个纪元，他传下仙法，是为开启民智，是为众生提供一条超脱之路，让人人皆有希望化龙飞升。
而现在，他亲手开启的道路，却被后世的蛀虫们，扭曲成了这般圈养众生、敲骨吸髓的邪道！
这不再是修行。
这是在养猪！
“呵……”
一声极轻的冷笑，自叶恺的唇边溢出。
随着这一声笑，他周遭万丈高空之上，风停了，云散了。
城主府密室中，那名中年城主猛地睁开眼，一脸惊骇地望向天空，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
他感觉到，仿佛有一双漠然的眼睛，正在九天之上注视着自己，那目光之下，他引以为傲的元婴修为，卑微得连尘埃都不如。
“是谁？！是谁敢在天龙城放肆！”他色厉内荏地吼道，却连站起来的勇气都没有。
叶恺没有理会这只蝼蚁的叫嚣。
他的神念继续向着北方延伸，扫过一座又一座城镇。
结果，让他心中那刚刚燃起的怒火，化为了冰彻入骨的寒意。
不止一座城。
他沿途所见，十座城里，竟有七八座，都布置着这种大同小异的“锁灵大阵”！
有的规模小些，只覆盖一座府邸；有的规模大些，笼罩整片地域。
它们就像一个个附着在这片天地间的巨大毒瘤，贪婪地吸食着众生的养分，将整个世界，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等级森严的囚笼。
绝大多数的底层生灵，在不知不觉中，就被断绝了所有的希望。
而高高在上的少数人，则踩着他们的尸骨，安然享受着这一切。
好一个新纪元！
好一个被“强者”主宰的世界！
叶恺终于明白，为何广寒天姬的转世，会因为体内的“太阴琉璃体”而濒临死亡。
在这样的大环境下，她的体质根本得不到正确的引导和滋养，反而会因为这无处不在的锁灵大阵，被疯狂地抽取本源寒气！
她不是在修行，她是在被这个世界活活吸干！
想到那个性子清冷、不喜言辞，却曾与他并肩作战，一同看过宇宙生灭的老友，如今正承受着这般折磨，叶恺眼中的寒意，彻底化为了实质性的杀机。
他不再停留，目光锁定北方，身形一闪，撕裂空间，瞬间消失在原地。
这一次，他的速度比之前快了何止十倍。
他要去救人。
但在救人之前，他得先……把笼子拆了。
他要让布下这些恶毒阵法的人，让那些高高在上、圈养苍生的“强者”们，亲身体会一下，什么叫做真正的绝望。
“很好……真的很好……”
冰冷的声音在撕裂的空间乱流中回荡。
“本座倒要看看，究竟是哪个不知死活的东西，敢在本座开辟的道场里……行此猪狗不如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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